第6章 孤獨女窖中得救 娘失女痛斷肝腸

孤雞嶺山頭向下幾裡路後,向東分成三條山梁,那就是三道梁。靠北的第一條北梁,蜿蜒曲長,有著十幾裡山路,才能到達有著原面很窄平原地,再向下走,那向北延伸的山頭將南北距離拉長,使得原面積相應增大。因為這裡有著較大的土地面積,使得這裡形成瞭一個五六十戶人傢的大村莊,村莊處在面朝南的半圓形溝邊上,人們就在這溝邊,掏出蜂窩般的窯洞,一代又一代人,住在這窯洞裡,繁衍生息。因村子裡大多數人姓韓,所以人們叫他韓傢莊。

他們的居住地,沿著溝邊半圓形排開,借助溝沿高坎,打下窯洞,每兩個或三個窯洞形成一個院落,多數人的院落,都用山溝裡長著長刺的野棗樹做的籬笆墻,隻有少數傢境殷實的東傢,築有高大的土圍墻。在窯洞頂上,基本都有打麥場,一年收獲的小麥都在這裡打碾,入倉。莊稼人世代傳承,盤踞在這窯洞裡,養傢度日,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看著與世無爭,實際上身上有著道道枷鎖,被管控著,束縛著。

這些村莊,看似與外界隔絕,但又有著大路和外界相連接,給人有一種想甩掉,又甩不掉的感覺。地方雖然偏遠,交通不便,但仍接受著縣、鄉、村的管理,是一個似乎被自然拋棄,而又遺忘不瞭的角落。

韓傢莊村東邊,有一傢莊院,在這山村裡特別醒目。一排五個大窯洞 ,窯洞前邊,高大的土圍墻中間,佇立著三間青瓦房,旁邊是一個能行走馬車大門,有著幾排金色大鉚釘的木頭門上,蓋有小瓦房樣的門樓,這便是韓興旺的傢。

韓興旺因他在本族兄弟排行老九,並有給牲口以及人能看病的能耐,所以人們稱他九先生。在三道梁上,他的名字不為人知,而九先生的名號卻是人人知曉,戶戶明瞭。

九先生兄弟三個,老大韓興仁,老三韓興盛。九先生雖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卻掌管著傢裡的一切事務,老大對他也是維諾是從。三兄弟們各有擔待,日子過得還算順當,他傢的光景,在這個村莊裡,讓人羨慕、垂涎。

三兄弟分別住在三個窯洞裡,那三間青瓦房,其中一間是九先生行醫,賣藥的去處,另兩間是商鋪,經營著雜貨、煙酒、農副產品。畢竟山梁上,牲口較少,看病成瞭副業,主要經營著商店。假如誰讓他上門給牲口看病,他的商店也就自然關門歇業,專去看病,必定看病來錢要快得多。

山裡人,雖然沒有文化,但對自己大名,那是十分的講究。剛出生,自己的父母給起一個乳名,那就是貓呀,狗呀,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都有。而到瞭大名,那是要按輩分排坊來,尤其是男孩,不能亂瞭規矩。自己父母起不瞭,那就要請族裡,肚子裡有墨水的先生,按照這個傢族裡,同輩牌坊名字的第一字,連續起來。有人喊名字,別人就知道你的輩分,整個傢族都遵循著這個規律。就像韓傢兄弟一樣,名字都在一個“興”字上,這就是老一輩留下的,匡正同族每個人輩分的規矩。

雞叫的聲音,把人們從夢中叫醒,九先生的窯洞裡,早早的亮起麻油燈光,因為要去縣城采購藥材,再給商店進點貨物。遠在山鄉的他,急於趕路,養成早早起身的習慣,隻見他起身向西邊窯洞喊瞭一聲“山娃,套車”說罷,又回屋準備出門的東西。

山娃在韓傢拉著長工,他在牲口窯裡應著聲,也沒有墨跡,沒一會就摸著黑,拉出一匹馬來,在院子的車上,熟練的給馬搭上套繩,動作很嫻熟,一會兒就準備齊整,便在九先生窯洞門口喊到:“九叔,準備好瞭,可以走瞭,還有要帶的什麼,你說一聲。”

“好,今天采購的東西多,不用帶啥,趕緊趕路,別耽擱時間。”九先生在窯中應道。因路途遙遠,在城裡還要進貨、進藥,所以天還沒明,他們就得走上去往槐慶府的路。

九先生出門,也是精心準備一番,夜影裡隻見他頭戴禮帽,又帶著眼鏡,身上背著背搭,一手拿著長煙鍋袋,真是不失先生的身份。

走起路也是精神十足,到車前把車轅桿上掛的火葽拉過來,放在煙鍋頭上,長長的吸瞭一口氣,煙嘴裡冒出青煙後,這才放開火葽,隨即上瞭馬車。隨口問瞭一聲:“土炮裝好沒?別忘瞭”

山娃回答道:“裝好瞭,水和饃都帶著,老規矩,又不是第一次出門。”馬拉著車出瞭大門,山娃回頭又將大門關上,便趕著馬車上路瞭。走上大路,山娃腳下一跳,就坐在車轅上,馬自行走在路的中央,山娃不用牽馬韁,隻手揮著鞭子就可,一副很神氣的樣子。

黎明前的黑暗,顯得更暗,稍遠處就看不見人影,東邊不見曙光,馬車上瞭路,院子的兩條狗,前後來回跟著奔跑,不時的叫喚幾聲,就像提醒馬要走好步子一樣。黑夜的路上,看不見馬車,卻遠遠的看見火葽頭上閃著火光,猶如一盞忽隱忽現的鬼火,在路上搖曳。馬脖子的鈴鐺,叮當作響,告訴夜色裡遠方的行人,有車行走,結伴同行,又好像是招呼,黎明快點到來。

走過十裡多地後,東邊天邊露出白色,天也漸漸的亮瞭,終於一輪紅日在東邊山頂露出圓臉,又是一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光明來臨,在馬車上第一個顯臉的人就是山娃,隻見他黑臉大漢,濃眉大眼,身體很強壯,身上的老棉襖幾處露著棉花,夜路太冷,他依舊穿在身上。他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雖然人到中年,因沒結過婚,人們把他還當小夥待。平常白天跟著老大老三幹地裡的莊稼活,晚上住在喂養牲口的窯洞,也就方便給牲口添草、喂料、飲水,還要抽空墊圈、起圈、幹零活。九先生進城,他就跟著趕車,來回搬東西。

山娃看著天氣晴朗,高興的給九先生說道:“九叔,今天天空晴朗,出門辦事,不受天氣影響,適合趕路。”順便把跟在旁邊的狗,吆呼瞭一聲,狗站著看瞭一下,明白人的意思,便掉頭往回跑去,這狗真有靈性,天黑護著人,天亮就知道不需要它瞭。

九先生去掉禮帽,頭伸出車棚,向外張望。天已放亮,九爺的長相,也映入眼簾,深墨色的眼鏡,架在高蹺的鼻梁上。實際上,在傢平常戴老花鏡,隻是出門,打扮的要像一個先生的樣子,而特意戴著墨鏡來裝飾,兩副眼鏡來回換著用。他取下眼鏡,一對杏仁眼,顯得炯炯有神,留著一撮山羊胡子,齊頭短發,是當時流行的同款,臉塌陷下去,好像是幾十天沒有吃飯,餓的沒瞭肌肉。雖然年紀僅僅五十多歲的他,看相貌顯得老瞭許多。傢裡的田地,由大哥和三弟去耕種,還有山娃幫忙,他隻管當好自己的先生,管好這個大傢庭的錢袋,行使當傢的權利就行。

九先生接著山娃的話說道:“天氣不錯,你把前幾天上山采的藥,切碎曬幹沒?天氣好,別把藥放黴瞭。”他出門也是擔心自己的藥材。

“九叔請放心,都收拾好瞭。”山娃回答道。這遠離縣城的三道梁,村莊稀疏,自然人煙也比較稀少,而早早趕著去縣城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野狼也是聽到鈴鐺聲,就遠遠地躲開,這些兇殘的狼,也經不住趕車人帶來獨炮的驚嚇。隻有來回奔走的兔子和山雞,在山路上亂竄外,山路上行走的馬車,也顯得很孤單。走出約二十多裡,到瞭三梁合一的孤雞嶺的主路。

突然,行走的馬停下,雙蹄在地上亂刨,並嘶嘶長鳴起來,坐在車轅上的山娃,也吃瞭一驚,慌忙跳下車,拉住馬的韁繩,向前觀望著,尋找馬受驚的原因。

坐在車內正在打盹的九先生,也被晃動的差點倒下身來,急忙喊著:“山娃,山娃,出什麼事瞭?”平常可沒有這樣的現象發生。

山娃,看見遠處路邊,有三匹狼,在路邊山崖下刨著土,一副發狂的樣子。

“九叔,前邊有狼,馬受瞭驚嚇,沒事,我把狼趕走。”山娃回著話。

九先生撩起車前簾子,又探出戴著禮帽的頭來,看著前邊說道:“拉緊馬韁繩,放一個土炮,把狼嚇走就行瞭。”在這山路上 ,這樣與狼相遇,已經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

山娃便在車轅上掛著的包裡,掏出核桃般大小圓球,上邊有一個長長的捻子,又在車轅下取來火葽,把捻子點著,向狼那邊拋去,土炮落在狼附近,“嗵”一聲,正在刨土狼,聽到炮聲,以為是獵人的槍聲,驚嚇的四散逃走,站在遠處,不甘心的回頭張望,看見過來的馬車,不得不放棄守候一夜的獵物慌忙逃串,眨眼間就消失在灌木叢中,山娃順便掐滅火葽頭,前邊很快就到大道瞭,用不著火葽,節省著等到天黑再用。

車繼續向前行走,經常在這唯一通向槐慶府的路上行走,山娃對路邊情況很熟悉。心裡想著,狼在那裡刨土幹什麼呢?那裡不是有個水窖嘛,他不由自主的,眼睛直盯著前邊,車快走到狼刨土的附近,他就隱約聽到一個孩子的哭聲,愈近聲音愈明顯。不好,是誰傢孩子被狼叼到這裡來瞭,他就給九先生說道:“九叔,誰傢孩子被狼叼到這裡,好像就在前邊的窖裡,我去看看。”

山娃把車停在水窖旁邊,疾步跑到水窖前面,隻見水窖周圍,被狼刨出一個大缺口,比原來的直徑大瞭一倍,孩子的哭聲,正是從水窖裡傳出。

山娃吶喊著告訴九先生:“九叔,你快來看看,有個孩子在水窖裡哭。”

聽到山娃的呼聲,九先生也急忙從車上下來,走瞭過來,隻看見水窖裡黑洞洞,別的什麼也看不見,卻清晰的聽見孩子在水窖裡,哭喊著叫著媽媽。

孩子怎麼會在水窖裡?這地方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半路也沒人傢,九先生心裡泛起嘰咕,細聽瞭一下,給山娃說道:“聽哭聲好像是個小孩,這狼不會把孩子拖進水窖呀?這肯定是誰要害人,把人傢娃拉來扔在水窖瞭。”他回頭看著山娃問道:“你說這娃救還是不救?”

“看九叔說的,人命關天,怎能不救?何況還是個孩子?”三娃斬釘截鐵的說。

“好,你去馬車取繩來,下去把孩子救上來。”九先生指揮著,並向山娃發出瞭命令。

山娃取來瞭長繩,一頭摔入窖裡,一頭讓九先生握在手中,下瞭水窖。這水窖九先生和山娃都清楚,因為自己傢就有,水窖深度一般兩丈左右,窖筒直徑不到三尺,窖筒上修有腳窩,可供人上下行走。為瞭蓄水量大,在水窖底部人為的修瞭直徑超過六尺,高度也有著六尺高的葫蘆形蓄水區。打水窖時,有梯子,供人上下行走,水窖落成後,就會去掉瞭梯子。所以,有水窖的人們心裡都明白,掉在水窖裡的人,不靠外界力量,自己是出不來的,九先生和山娃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山娃下到沒瞭腳窩的時候,高聲吶喊道:“九叔,拉緊繩,我要下去。”九先生拉緊繩索,山娃順著繩索溜瞭下去,就落到窖底。

借著昏暗的光線,山娃看到,一個小女孩靠著窖壁站著,便對孩子說道:“孩子,別害怕,我救你出去。”把繩子綁在女孩的上腰,讓她雙手緊抓著繩子,低下頭閉著眼,小心土流入眼睛。草草也照著所說的話,緊閉著雙眼。

山娃向上喊瞭一聲:“九叔,往上拉。”九先生用力的一點一點向上拉,孩子顫抖著抓住繩子,隨著繩子的升起,身體向上飄去。

九先生使出渾身的力氣,將小女孩拉瞭上來。隻見女孩滿身是土,蓬頭垢面,臉上的泥土被眼淚沖成道道淚痕,眼睛周圍已被摸得五花六道,她睜著黑幽幽的眼睛,看著陌生人,眼裡流露出驚恐的眼神。

九先生讓孩子坐在一邊,解開繩子,放入窖裡,拉著繩子,讓山娃爬瞭上來。

山娃從水窖爬出後,九先生取下車上裝水的葫蘆,倒瞭點水,準備給女孩洗把臉,誰知女孩急忙接過葫蘆,大口的喝起水來。喝過水,洗把臉後,女孩露出白凈的臉來。隻見孩子嘴唇幹裂,眼神裡泛著淚花。九先生凝視瞭一會,看著女孩沒有受傷。為瞭趕路,他給孩子把身上的土彈瞭彈,就把女孩抱上車,便帶著女孩去往縣城,車繼續向前趕路。

九先生坐穩後,心中疑惑,就問道:“孩子,叫什麼名字?你一個人怎麼會到這裡?又怎麼掉在水窖裡去瞭?”他不明白,就問道。

“大爺,我餓。”女孩沒有回答問話,淚兮兮的向九先生說道。

九先生帶著責備的口味說:“你看我是老糊塗瞭吧,娃在水窖裡不知餓瞭幾天瞭?山娃,把饃拿出來,快給孩子吃點。”山娃每次去槐慶府,要走多半天的路,都會準備著幾個饅頭,並帶著水葫蘆,就是防備路上餓瞭,好填補肚子。聽見九先生的話,連忙取出兩個饅頭,連同水葫蘆一同遞給九先生。

九先生把饃遞給女孩,女孩慌忙從手中接過,狼吞虎咽的吃瞭起來。

看著孩子的吃相,九先生說道:“孩子,慢慢吃別噎著,吃一口饃再喝一口水。”他心裡想,孩子餓壞瞭,估計幾天沒吃東西瞭,現在隻能給吃一個饅頭,少喝點水,饑不猛食,渴不暴飲,會撐壞肚子的,九先生擔心孩子會把持不住。

車在山路上行走,女孩吃完瞭一個饅頭,喝瞭幾口水後,情緒也穩定瞭下來。九先生這才又問道:“孩子,你幾歲瞭?叫什麼?怎麼掉在水窖裡去瞭?”

孩子看著面前這個老人,給自己吃饃有給喝水的,不像是個壞人,就膽子大瞭起來,伸出手,露出四個指頭說:“我四歲瞭,叫草草,跟媽媽一塊走的。路上有狼,狼來咬我,我被跟我們一塊走的人,扔進黑洞裡,在下邊土流下來,把我的眼睛都糊住瞭,我爬到靠墻才能睜開眼,我哭著哭著,就睡著瞭。媽媽說來救我,怎麼還不見媽媽來?你能帶我去找媽媽嗎?”孩子斷斷續續的說著,她聽媽媽說是狼,便記下這個可惡動物的名字。

“好,好,我這就帶你去找媽媽。”九先生應著孩子的話,問別的,孩子隻是搖頭,回答不清,就連媽媽去瞭哪裡,也說不清。

九先生看到孩子兩隻大大的眼睛,泛著純凈的目光,模樣也很可愛,他已步入老年,沒有孩子,對孩子有著特殊的好感,今天救到孩子,也是一個緣分。九先生盯著孩子看著,越發覺得可愛,便起瞭收養之心。

他對山娃說道:“山娃,你看這孩子挺乖的,我也沒個孩子,遇到這孩子,算是個緣分,也是老天的恩賜,這個孩子我就收養瞭,今天救孩子的事,回去別說出去,回傢就說是逃難的送養的,聽明白瞭嗎?”九先生常去縣城,對外邊事也知一二,川裡鬧荒也有兩年瞭,到處都能看到逃難的,他也不想在窖裡救孩子的事傳出去,讓人把孩子認走瞭,自己就會空歡喜一場。

山娃高聲答應著:“九叔仁義,收養孩子就是施善心,這是好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咱養的孩子就和咱親生的一樣。”救瞭孩子,山娃心裡也很高興,在他心裡這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事。

九先生看著草草說:“孩子,你叫草草這個名字不好聽,我給你起個好聽的名字好不好?”草草睜大眼睛看著這個老頭,不知道他給自己起名是什麼意思?她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直瞪瞪的看著他,她心裡想,換瞭名字,媽媽找不到瞭怎麼辦?

九先生思量瞭半天,這老大的三個兒子叫金鈴、金瓶、金財,女兒叫金玉、金簪,老三的三個女子叫金葉、金枝、金環。自己的女兒名字叫什麼好呢?他斟酌好久才說:“叫金珠,韓金珠,這個名字富貴大氣。”在他心裡想,這孩子,一輩子絕對缺不瞭金銀珠寶。用手摸著孩子的頭說:“以後你的名字就叫金珠,你叫我大,喊大。”

在這饑餓幹渴的路上,有人給吃一口,在孩子幼小的心靈裡,不僅僅是好人,那就是恩人,至於喊什麼都是應該的,她聽話的連連喊著: “大…,大…。”孩子稚嫩的聲音裡,還沒有明白“大”的含義,而在這叫聲中,她的命運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車子一路顛簸向前,搖晃中,孩子吃飽後,有點迷糊,九先生怕碰著孩子,拉著孩子的手,讓孩子坐在自己懷裡,失去驚恐感,孩子在九先生的懷裡安然的入睡瞭。

九先生抱著孩子在想,這一路上雖野狼出入,父母怎麼能為瞭自己活命,把孩子丟進窖裡?不管怎樣,也不能丟瞭孩子,這樣的父母,就是沒有一點責任心。 回頭又想,他們肯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天下沒有這麼狠心的媽,他長嘆瞭一口氣,唉,這就是命運呀。

差點丟掉性命的草草,在生活的激流中,被沖到一個陌生的岸邊,這個岸邊又給瞭她生的希望。就像是生命的種子,被水沖到有著泥土的地方,不管這片土地,是否貧瘠或肥沃,它都會生根發芽。受到驚嚇、饑餓摧殘的她,落到九先生的懷裡,落到這個傢庭,她生命的根,就在這裡紮下瞭,她在這個未知的環境中生存瞭下來……

真是: 扔進深淵疑無命,絕境得救又逢生。

孤女命運如浮萍,霎時漂流異鄉中。

太陽在東邊山尖冉冉升起,張管傢轉過來見玉芝,隻見她眼窩發黑,眼睛泛紅,分明是沒睡好,和哭過的痕跡。沒等玉芝說話,張管傢先開口瞭,他說道:“晚上沒睡好吧,哎,這個王掌櫃真不是個東西,一大早他人就走瞭。你女兒的事,他剛才說給我瞭,我很生氣,把他罵瞭一通,我已讓人去救你的女兒瞭,二十多裡地,騎馬來回也得一個時辰,你就耐心的等著,山裡的路遠就是這樣,著急上火不頂用,隻能等去的人回來,你就能見到孩子瞭,你就放心吧。”

聽說去救孩子瞭,玉芝的眼淚就往外湧,心裡稍有安慰,覺得有瞭盼頭,隻能等著,她雙拳緊緊的握著,像是給女兒鼓著勁,希望她能等到救她的人。對著張管傢,不知說什麼好,就像犯瞭錯誤的孩子,手都覺得沒處放瞭。

張管傢看著玉芝的神情,安慰道:“你已經到瞭我們這裡,就放心吧,雖然我們這裡是山裡,但我們這裡人很實在不欺負人,當面是什麼,背後還是什麼,也不算計人。等老太太起來後,我就去給說明你的來意,看老太太和二老爺商議的情況後再做決定。老太太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吃過早飯我就來叫你,你去洗洗,那個時候,救孩子的人也就應該回來瞭,你就能看到孩子瞭。”

玉芝點著頭,算是應答,張管傢出去安排事務去瞭,玉芝著急的心,有所緩解,便耐心的等著,心裡充滿著希望。

王掌櫃,張善以及小蔡一行,終於趕到孤雞嶺。王掌櫃領著大傢來到瞭小草草藏身的那個水窖處,隻見窖邊被狼刨著大坑 ,卻聽不到下邊有任何響聲,王掌櫃高聲吶喊著:“草草,草草。”除瞭喊的回音,沒有任何聲音。

三個人趴在窖邊,想聽出點什麼聲來,什麼也沒有聽到。小蔡說道:“你們看,孩子在就會答應,或者哭泣,現在沒聲音,肯定是時間太久,孩子不在瞭。”

“什麼不在瞭?在窖裡小孩能跑出來嗎?窖下邊不能長時間待,我打過水窖,時間長就會難受,氣短,也許是下邊沒空氣瞭,孩子就會缺氧窒息的。”張善誤會瞭小菜的說法,又按照自己認知解釋道。

小蔡說道:“不會的,這窖不深,狼刨著土,肯定空氣會流動,可能是土流下去將孩子埋掉瞭。”

張善反駁說:“狼也是一點一點把土刨下去的,孩子能動,就埋不住,會不會是沒吃飯餓昏瞭?”

“餓昏瞭,不就被埋住瞭?”小蔡應道,三人互相看看,得不到答案。

張善說道:“小蔡,下去看看,不就明白瞭,不用在上邊瞎猜。”

“好,我踩著腳窩下去看看,夠不著的時候,你再用繩子把我吊下去。”小菜應道。

張善說道:“為瞭保險,還是先把繩子拴在你腰裡,我在上邊拉著,小心踩空。”

小菜也點頭答應,便把繩子綁在自己腰間,順著窖口下去瞭,不一會,小菜自己踩著腳窩出來瞭。

沒等到小蔡開口,張善急忙問道:“小蔡,你怎麼自己上來瞭,看見孩子沒?”

“什麼也沒有?肯定是被土埋掉瞭。”小蔡喪氣的說,王掌櫃聽著頓時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你看清楚瞭沒,你沒下到底,下邊又黑。”張善不放心,追問瞭一遍,他怕小蔡不願下去說瞭謊,一個性命,怎麼敢輕易的放棄?

“下邊很亮堂,看的很清楚,不信你下去看看,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大土堆。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被土埋掉瞭,被埋很深,什麼也沒外露。”小蔡很認真,很肯定的說,三人都面面相覷。

“那你沒下去刨刨,看看孩子是否還活著?”張善怨瞭小蔡一句。

“你說的不是廢話嗎?這麼長的時間,埋瞭還能活嗎?在下邊埋著,刨出來在上邊你再去埋?要刨你下去刨去,為啥讓我下去刨?”小蔡反駁道,他心裡也不高興,別以為自己是管傢的兒子,就對我呼來喚去,我才不吃你那一套。

張善不服氣,說道:“我就不信,能埋的啥都看不見?我下去看看。”說著把繩子拴在自己腰裡,順著窖口下去瞭,不一會也上來瞭。

王掌櫃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臉上,希望能得到答案。隻見張善搖搖頭說:“就是什麼都沒有。”其實,張善也沒下到底,隻是和小蔡一樣,半空中向下看,看的很仔細,隻見下邊又坑坑窪窪的好像被踩過一樣,但又不確定,很快自己把自己否定瞭,荒山野嶺誰會來這裡,心中的疑惑也沒說出來。想著,肯定是被埋掉瞭,被埋那麼長時間,肯定也是沒命瞭,就是刨出來也沒意義瞭,他放棄去刨的想法,從窖裡上來瞭。

小蔡斜眼看瞭一下張善,心裡想,不相信人,自己怎麼沒下去刨去?又怕得罪人,心裡的話沒說出口。便給王掌櫃說道:“事已如此,我隻能回傢實話實說,你們快趕路吧,騾子背上還馱著糧食,張善還要早點趕回來,不敢在這裡耽擱時間瞭。”小蔡說完,騎馬便走,一個人回傢報信去瞭。

王掌櫃站起來對張善說道:“她命該如此,我有什麼辦法?走吧。”他心裡卻慶幸自己離開,要不然如何面對玉芝的責問?張善也無奈的嘆瞭口氣,心裡想,窮人怎麼這麼命苦?小小生命就這樣走到半路就沒瞭,他搖搖頭,跟著王掌櫃趕路瞭。

張國良要吃早飯,就讓管傢把王掌櫃和玉芝叫來,一起和母親吃飯,順便讓母親見見玉芝,再商量後邊的事。張管傢也把王掌櫃已走的事告知他,並把玉芝等孩子的事說瞭,便吩咐張管傢,等孩子回來,讓玉芝和孩子一塊吃飯,吃瞭飯再去見母親,自己出去辦事,就不等瞭。他和母親吃過後就出去瞭,留下老太太,在屋裡坐著等玉芝。

小蔡騎馬飛奔回傢,給張管傢說清瞭去的情況。張管傢嘆瞭口氣,隻好過來給玉芝說明,玉芝聽後,再也禁不住自己的難過,大聲的哭瞭起來。張管傢覺得玉芝失去女兒,心裡難過是必然的,自己心情都一樣,何況一個母親,就讓她哭哭難過,自己隻好站在門外,等玉芝把自己的難過傾倒後,緩緩情緒,再去勸說。

老太太突然聽到隔壁院子傳來女人的哭聲,回頭問身邊的丫環:“小蘭,大清早的誰在哭?去看看出什麼事瞭。”小蘭出門去瞭,老太太心裡顯出不快的神情,好端端的,大清早聽到哭聲,覺得晦氣。在這張傢堡裡,隻有老太太用著丫環,別的人都沒有,老太太很要強,不是大兒子硬給她請丫環,她也不要,這就是老太太立的傢規。

小蘭隨著哭聲,來看到隔壁院子,隻見張管傢在,就上前說道:“張叔,誰在哭泣?哭聲吵到老太太瞭,讓過來問話。”說完轉身走瞭。

張管傢本來打算等把孩子接回來,穩住玉芝,利用吃飯間去見老太太,誰知這又起瞭變故,隻好上前對玉芝說:“別難過瞭,事已如此,你就節哀吧,現在別哭瞭,老太太已經聽見瞭,要問話,你現在就跟著我去見老太太吧。”

玉芝停瞭哭聲,可不停的打著哭嗝,緊張的說:“我這個樣子,怎麼去見老太太?”她心裡想著女兒,又擔心老太太會嫌棄她。

“顧不瞭那麼多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醜媳婦就是要見公婆的,你去就對老太太實話實說,看老太太怎麼處置?這就要看你的命運造化瞭。”

玉芝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張管傢前去,進瞭大院的大門,張管傢讓玉芝在院子裡等等,他進去給老太太說明瞭一切。停瞭一會兒,張管傢在門口給玉芝,招招手讓進去。

玉芝這才走進瞭老太太的窯洞,給老太太行瞭一禮,問瞭安。老太太坐在炕的中央,讓玉芝坐在炕沿,給張管傢擺擺手說:“你去忙吧,我們說說話。”又轉過身給丫環說:“小蘭,去倒碗水給她,”小蘭急忙把水端到玉芝的面前。

老太太上下打量著玉芝,吃早飯時,兒子說領來一個媳婦讓她看看怎麼樣,她挺期待的,剛又聽管傢說瞭剛來的女人,路上女兒出瞭事,心裡有點不樂,先打算看看再說。她仔細觀察一遍,看她長得還很端正,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看,挺中意的,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的事情,剛才老管傢說過瞭,事到如此,也沒瞭辦法,你就不要太難過瞭,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一樣,你就節哀吧,有什麼需求,你就給我說,我盡量滿足你。”

玉芝抹瞭把眼淚說道:“對不起,我是失掉瞭女兒,隻顧著哭自己的難過瞭,驚動瞭老太太,請你見諒,莫要怪罪。”她淚聲說道。

老太太又問道;“你是哪裡人?傢裡出瞭什麼事?你為何能走到這裡來?你說清楚點。”老太太要仔細打探清楚,她要給自己做兒媳婦,不能不明不白。

玉芝說道;“回老太太話,我姓鄭名玉芝,傢在秦川渭河北鄭傢川,川裡鬧旱災、瘟疫,我領著女兒逃難出來,就想逃個活命,沒想到我的女兒沒能跟我逃出來,所以傷心的哭出聲來。”說著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可憐的孩子,孩子是娘的心頭肉,怎能不傷心?玉芝,聽說川裡鬧旱災,不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個狀況?你們那裡嚴重嗎?”老太太接著又問。

玉芝接著老太太的話說道:“你們住在這深山裡不知道,我們那裡可慘瞭。從前年就開始瞭,旱的沒瞭收成,去年也是顆粒未收,勉強種到地裡的種子,長不到兩寸高,就旱死瞭,種子也沒收回來。沒瞭吃的,餓的沒法的人晚上都去搶,土匪鬧的更厲害,我們傢還算有點餘糧,不知道誰告知瞭土匪,他們晚上來搶,孩子他爸和來搶的土匪打瞭起來,被當場打死瞭。更可怕的是瘟疫,一個人染上,全傢都要死光,有的傢,人死在傢裡腐爛瞭,都沒人埋。沒啥吃,真是人吃人呀,得病死瞭的屍體被人吃瞭,病傳的更快。我的公公染上瞭瘟疫,小女兒也染上瞭,還是公公把僅有的錢塞給我,讓我帶著大女兒去逃命,不要管傢裡瞭,我才逃瞭出來。村裡能走動的都逃命去瞭,走在路上,倒在路邊的屍首,隨處都能碰到,亂狗撕扯,不敢去看。人都往北逃,說是北邊山區有吃的,我也是路上遇到一個去往彬州的馬車,才把女兒捎到槐慶府。在那裡遇上王掌櫃,他把我又領到這裡。可憐我的女兒也沒能跟我到這裡,逃個活命,就丟在半路上瞭。”玉芝淚兮兮的說著,眼淚泉水一樣往下流,她撩起衣襟,擦著眼淚。

“那就沒人管呀?不是還有政府,還有地方官員呀。”老太太驚訝的聽著,不敢相信是真的發生,這外邊難道真亂的不成樣子瞭?

“那些當官的人,都顧著自己,顧著官府,顧著隊伍,誰管這些草民的死活呀?聽我公公說,沒啥吃還在打仗,還在搶地盤,盡管地裡旱得成瞭紅光地,還有人搶著占。路邊死瞭的人,都不知道是被打死的?還是餓死的?”玉芝氣憤的說道。

老太太聽得吃驚,半晌說不出話來,嘆氣道:“天下亂瞭,亂瞭,要遭年饉瞭,這下不得瞭瞭,窮苦老百姓要遭殃瞭。你說咋沒人管管呀?這不是有蔣委員長呀,他怎麼就不管天下的老百姓的死活?他的部隊還打啥仗?這人都死完瞭,搶下地盤有啥用?誰給種地納糧,這人活一條命不容易,咋就不知道疼惜人?咋能亂成這個樣子?”她不能理解,這些當官的是怎麼想的?

玉芝說完自己的身世,又想到現在的處境,逃到這裡,已沒處可逃,隻有求人瞭。她突然起身,雙膝跪地,給老太太叩瞭三個頭,說道:“我的親人都沒有瞭,今天能走到你面前,也算是我們有緣分,你就是我的親人,我會把你當作我的親娘一樣伺候的,請你收留我吧。”玉芝見過二老爺,看見老太太也很開明,加之張傢的財勢,玉芝有心留下來,過瞭這個村,恐怕沒有這樣的店。

正說著話,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玉芝跪倒,並說瞭這樣一番話來,老太太急忙說道:“小蘭,快扶她起來。”小蘭急忙扶起,讓玉芝坐在炕沿上,聽著她的遭遇,老太太心裡十分同情,看她對女兒那份真摯的情感,老太太也覺得她是很有愛心,心底善良的人,對她有瞭幾分好感。見她急於想得到一個答應的實心話,老太太也沒什麼異議,就順嘴說道:“你也別著急,即來到這裡,也就靜下心來,失掉女兒,心裡也不好受。把精神換換。俗話說的好:婚事不能忙,煎飯慢點嘗。等老二回來,商量後給你答復。”他還沒見兒子的話,不能冒然答應,更不能讓人覺得,人傢在難中,自己強迫人傢做兒媳。

玉芝隱約中覺得,老太太對自己沒什麼排斥的心理,也就放下心來,也給老太太說道:“我年輕人,不能閑著,傢裡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你就叫我,我啥都能做。”

老太太覺得玉芝很懂禮數,心裡也暗暗喜歡。隻說道:“沒有什麼事可做,小蘭,讓玉芝先去偏房住下,養養身體,吃飯就讓和我一起吃,你給拿點佈料,去給她做幾件衣服。”老太太已明確表達瞭自己觀點,小蘭也就心領神會,轉身領著玉芝去瞭偏房。玉芝走出瞭老太太的屋門,看著天空,就覺得女兒在空中看著她。走到偏房門口,玉芝隻覺兩腿發軟,看到門前一個石礅,順勢就坐瞭下去。

小蘭看到玉芝難過憔悴的樣子,就對玉芝說道:“你坐在外邊歇會,我去裡邊等你。”小蘭就想讓玉芝緩緩勁,丟瞭女兒,心裡的難過可想而知,女人的心都是軟的,小蘭聽瞭她的遭遇,心裡也是很同情她。

玉芝對著小蘭點點頭,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小蘭,覺得她挺善解人意,難怪老太太留她在身邊。但她有自己的心事,很快又回到自己的世界。此時心裡充滿瞭自責,女兒的不幸,完全是自己造成的。自己逃出來瞭,卻丟瞭女兒,這是多麼自私的行為。她狠狠擰著自己的大腿,來懲罰自己的自私。看著老太太對自己沒多大意見,很可能會留下當上太太,她緩緩的抬頭看著遠方,心裡在問:草草,你能原諒媽媽的自私嗎?

真是: 隨波漂流在遠山,失女悔恨心難安。

怨恨老天太絕情,斬斷母愛在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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