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天暑氣高,霎雨遙逐白雲濤。京城的夏天總是來得格外早,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悶熱的氣息。
陸丹恂坐在禦書房內,看著窗外,眉頭微皺。
這樣的天氣最容易讓人心煩意亂。
宮中的賞花宴如期舉行,因著梁將軍的喪事,取消瞭戲臺子,隻設瞭茶點桌和花臺子。
陸丹恂端坐於主位之上,皇後端莊地坐在一旁,眾人有序入席。
待賓客盡數落座,賞花宴便開始瞭。
因著天熱,宴會比往年少瞭許多繁文縟節,大傢吃茶觀花,偶爾輕聲私語幾句,倒也自在。
阮玉枝一身粉色水仙散花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抬眸環顧四周,隻見眾人皆是盛裝出席。
各宮妃嬪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黛濃妝,無不使出渾身解數,隻為博得皇上青睞。
心中輕嘆一聲,她原以為自己容貌出眾,出身名門,又誕下皇子,在這宮中定能獨占鰲頭。
誰知如今卻是孩兒默默無聞,不受帝寵。
李夕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不遠處盛開的花,心中卻並無多少賞花的興致。
趙楓抱著行煦,坐在離皇上較近的位置,行煦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時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行煦的笑聲感染瞭皇帝,他看著孩子天真的面容,心情也稍微好瞭一些。
陸丹恂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落在瞭趙楓身上。
趙楓似乎感受到瞭,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她的臉微微泛紅,隨即低下頭,將臉埋在行煦的頭發裡。
李夕靜坐在她一旁的席位,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酸澀。
她與趙楓同宮居住,很是親近,自是知道趙楓在皇上心中定是有些分量的……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瞭別處。
花臺子上有倡人正在舞劍,身姿矯健,劍花飛舞,惹得眾人連連叫好。
李夕靜目不轉睛地看著,並未分神。
她覺得,眼前這舞劍的倡人動作似曾相識。
定睛瞧去,發現那倡人竟有幾分像自己……
李夕靜不禁有些恍惚。
那倡人舞畢,跪地行禮。
陸丹恂揮瞭揮手,命人賞賜。
李夕靜回過神來,心中疑惑更甚,決定找個機會,去問問那倡人。
宴會結束,她便找瞭個由頭,留下詢問那舞劍的倡人。
她屏退左右,隻留下路浣英一人。
倡人摘下幗冠,脫去戲服,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
李夕靜仔細打量著她,越看越覺得熟悉。
“你叫什麼名字?可曾認識我?”
倡人低著頭,不敢看她,輕聲說道。
“回稟娘娘,奴婢名叫谷靈芝。”
李夕靜皺瞭皺眉,這名字很是陌生。她盯著谷靈芝,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谷靈芝抬起頭,目光有些閃躲,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娘娘為何如此看著奴婢?”
李夕靜心中疑惑更甚,她總覺得眼前這人似乎與自己有什麼淵源,可又說不上來,沉默片刻。
“你……可曾去過並州?”
谷靈芝連忙搖頭否認。
“奴婢從未去過並州。”
李夕靜靠近她,仔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可是有傢人?”
谷靈芝故作鎮定地回答。
“奴婢出身貧苦,傢人都在鄉野之中,娘娘問這個做甚?”
李夕靜看著她,心中突然有瞭一個大膽的猜測,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谷靈芝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微微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李夕靜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瞧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你可認得李夕靜?”
谷靈芝身體微微一震,隨即又恢復如常。
“娘娘說笑瞭,奴婢怎會認得娘娘的故人?”
李夕靜盯著她,心中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你當真不認識我?”
谷靈芝跪倒在地。
“奴婢不知娘娘所言何意,奴婢從未見過娘娘……”
她低著頭,輕聲說道,“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娘娘……”
李夕靜並未再多言,賞瞭她十顆走盤珠,隨後揮瞭揮手,讓她退下。
谷靈芝接過,行瞭個禮,便退下瞭。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李夕靜決定暗中調查一番。
是夜,她獨自坐在燈下,思緒萬千。
突然一陣劇痛從小腹傳來,疼得她蜷縮在地。
浣英聽到動靜,連忙跑瞭進來,將她抬上床榻。
“快傳太醫!”
李夕靜咬著牙,額頭上滿是冷汗,緊緊抓住她的手,艱難地說。
“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太醫匆匆趕來為她把脈,皺著眉頭。
“微臣半月前來請脈時,娘娘仍身體康健,怕是受瞭外物影響,胎象不穩,有滑胎之象。”
李夕靜心中一驚。
她努力回想白日之事,隻記得那谷靈芝……難道是她?
浣英急得眼眶通紅,“可是有人加害娘娘?要不要報給皇上?”
李夕靜咬著唇,沉默片刻,緩緩搖頭。
“不,先不要打草驚蛇……”
浣英擔憂地看著她,“那這胎……”
李夕靜強忍著疼痛,深吸一口氣。
“太醫,務必保住本嬪的孩子……”
太醫領命,在擷芳齋連夜煎藥熬藥,又開瞭方子,為她保胎。
李夕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水,緊緊抓著床單,心中滿是擔憂。
太醫進門,欲言又止。
“娘娘怕是沾上瞭過量的麝香,微臣方才從您殿內宮人抱走的衣物上嗅到,不敢隱瞞。”
李夕靜身子一顫,難以置信。
“麝香……怎會……”
太醫躬身解釋。
“這麝香量極大,想必時間不久,娘娘應是近距離接觸,才至滑胎。”
李夕靜心中一片冰涼,她自問待人不薄,這擷芳齋裡的宮人也一直安分守己,怎會被人下瞭麝香……
她眼前陣陣發黑,隻覺身下一陣劇痛,暈瞭過去。
浣英被嚇壞瞭,連忙上前扶著,一遍遍喚著“娘娘”。
太醫忙上前把脈,片刻後跪在地上,搖瞭搖頭。
“娘娘傷心過度,腹中胎兒已然保不住。”
“太醫,求求你一定要保住娘娘……”
太醫施針穩住李夕靜的性命,開瞭方子讓人去熬藥,又留下浣英叮囑她註意的事項。
她一一記下,送走太醫後,坐在床邊握住李夕靜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