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過去的雷登主教勉強蘇醒過來,再次看到化作廢墟的雷登城,又差點再次昏闕。
主教康沃因被教士們攙扶起來,教士團的所有人直面河對岸的廢墟,他們雙目無神雙唇打顫,所有人不得不面對一個恐怖的事實??傢沒瞭。
究竟是誰毀滅瞭雷登?究竟是何人在縱火燒城?
一切情報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帶兵逃跑的赫伯格伯爵雷諾。
“雷諾!你被魔鬼蒙蔽瞭心,你焚毀修道院,你和你的走狗們都要下地獄。主啊!請懲罰我吧!我竟然曾經覺得那個男人是正義的。”
就算維萊訥河在上遊河面寬度已經收束得很狹窄,它依舊有超過五十米寬,河上的木橋就是本地區唯一可以通行大軍的橋梁瞭。狹長的木橋是雷登修道院的財產,連帶著整個城市,附近的幾個采邑村莊,全部是修道院財產!
襲擊者毀滅的不僅僅是一座城,而是毀掉瞭佈列塔尼南部地區的信仰中心。明明隻有諾曼海盜才會做的暴行,逃跑的雷諾居然也做瞭。
第一次,主教康沃因希望一個大貴族被當眾處決。
他再舒緩一下情緒,向眾多教士低語:“戰爭!已經不可避免!雷諾並不值得通行,我將掀起信仰裁決,宣判那個男人是魔鬼。雷諾必須被燒死。”
教士團的諸位也是第一次見到主教大人的憤怒,一位平和的老者竟露出餓狼般的獠牙。
所有人待在河畔地帶不能繼續吹冷風,再看著風中凌亂的城市廢墟,觀者隻會不禁地流眼淚。整個教士團決定立即折返回去,他們也希望在河畔搜索一下,萬一能發現涉險泅渡的當地人呢。起初有教士驚喜地發現河畔枯黃的
蘆葦叢中躺著人,好像是休息的人,結果走近一瞧,卻發現村民已經死去多時。
進一步尋找,他們找到瞭十多具死亡的村民遺體,顯然一些人的冒死泅渡,可惜死瞭。
死者身上都有著明顯的創傷,很難想象襲擊者當時對雷登城到底做瞭身份。死者成瞭雷諾罪行的人證,康沃因記錄下這些信息,再花瞭一些事就地安葬死者,發誓一定要復仇。
於是,馬車隊沿著羅馬古道原路折返,天氣又有些陰霾,所有教士的心情和天氣一樣糟糕。
他們順利回到南特城,教士們的突然歸來真是令大集結的戰士們倍感意外,在無數士兵的猜疑聲中,馬車隊鉆過城市的西門,一直奔赴城市廣場,奔赴本城的伯爵禦所。
繃著苦瓜臉的主教康沃因艱難下拉馬車,他顧不得擰擰快被顛簸這段的老腰老腿,非常失態地喊道:“雷格拉夫!威伯特!佈魯諾!你們在哪裡!”
他一連喊瞭好幾聲,高處石室的小木窗突然打開,木棍支起木板,不久一顆金發腦袋探出來。
“到底是誰在喧嘩?”雷格拉夫故意張目瞧瞭瞧。
“是我!雷登的康沃因,我回來瞭。”
“主教大人?!您?怎麼突然回來瞭。”看清對方的苦瓜臉,雷格拉夫立即估計老人身上遭遇瞭災禍,一瞬間他萌生一種糟糕預感,大傢剛剛制定完的進軍計劃,有可能因為某些不可抗力必須調整。
很快,康沃因攀登石階,進入到伯爵禦所內。可以說他的歸來處處體現著失態,他明明可以先行抵達南特的教堂,與大主教歌赫德會和並商議之後再處理事務,他歸來即找手握重兵的軍事貴族們,可見事態非常嚴峻。
戶外一片陰霾,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氣息,可是天氣冷得厲害,大抵有一場陰雨即將襲來,甚至下一場雪也說不定。即將進入儒略歷的十一月份,南特等地有望降下初冬的第一場雪,這對軍事行動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河
面泛舟的人們都明顯察覺到,本該平靜如鏡的盧瓦爾河突然變得波濤洶湧起來,龍頭戰船可以無視河上波濤,但海上風浪一定嚴重,如無必要,軍隊不應該冒險走海路突襲。
誰都無法料到惡劣天氣哪一天降臨,軍事行動計劃已經制定,軍隊理應按照時期進軍,否則剛被凝聚起來的士氣就散瞭,再次進攻就要挪到初春。縱使最近天氣糟糕,意識到錯過時間窗口,進軍就要延遲三個月,那樣就算打
贏,軍隊也是疲憊不堪,戰士們再拖著疲憊身軀去普法爾茨地區與羅斯軍會師就太艱難瞭。
康沃因在伯爵禦所喝瞭些熱水,使者已經突擊趕往城內教堂,不久大主教歌赫德,以及喬莊成僧侶隱蔽的佈列塔尼國王諾米諾伊,雙雙低調地登上石梯。
眾貴族、主教第一次在禦所的一間石室內集結,氣氛凝重肅殺,對於好戰的南特伯爵威伯特而言真是恰到好處。
喝瞭熱水的康沃因緩過勁來,他已經透露自己的雷登城化作廢墟,雷格拉夫、威伯特獲悉消息的一瞬間,就知道聯軍的陸路大軍突進計劃泡湯瞭。
隨著客人們全部抵達,康沃因憋著一張好似便秘多日的連,陰沉又悲愴地告知大傢一個又一個慘劇。
他描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咬牙切齒,一切的矛頭都指向帶兵逃跑的雷諾。
“是雷諾!”康沃因攥緊雙拳:“我們必須抓住此人,必須將他綁在木樁上焚燒。雷諾已經背叛信仰,他被魔鬼附身瞭。他焚燒城市到處殺人,所有兇手一定逃到瞭瓦納斯城,我們必須快點進入瓦納斯將惡魔消滅,一旦有所
放任,隻怕會有更多無辜者死於非命。”
難得見到主教如此憤怒,不過諸如敗退的逃兵走一路殺一路之類的事情,在雷格拉夫看來並不稀奇。逃竄的敗軍慌不擇路,基於聯軍從佈蘭戰役戰場的繳獲物資來看,雷諾的赫伯格軍隻顧著逃跑,被迫放棄瞭大批輜重。
那些潰兵沒有食物隻能去搶,抵達雷登城後必定四處劫掠,也許是不小心,但又更可能是故意為之,就是雷諾下令自己的劫掠軍隊焚城,尤其要毀掉本地唯一的橋梁,以截斷追兵的進軍路。
雷格拉夫捏著下巴正忙於思考,諾米諾伊勃然大怒,跺腳叫罵:“雷登!那是我資助建成的城市,連修道院都是我資助建立的。雷諾,他怎麼敢?”
“他就是做瞭。諾米諾伊!無數人被殺,你竟然曾與這種惡魔合作。你有罪。”
自慚形穢的諾米諾伊無法否定自己的眼睛,他悲憤地看向還在思考的少年,粗俗地說道:“雷格拉夫,這下我們必須聯合進攻瞭。我必須抓獲雷諾,我要親自把他閹瞭,然後吊起來用火燒成灰。你覺得如何?”
雷格拉夫瞥瞭暴怒的“大胡子”一眼,“還不如按照北方的做法,抓到雷諾做成血鷹,然後再燒成灰。亦或是像我父親對待曾經的丹麥首領霍裡克那樣,按照瑞典的傳統,做成豬。”
反正都是一些極端的極刑,講究的就是觀者看到受刑者在痛苦慘叫聲死亡。雷格拉夫面沒有半點怒氣,卻用最平和的態度說出致命的話。
“那就按照諾曼人的方法把雷諾做成血鷹!”諾米諾伊附和道。
諾米諾伊很害怕一件事,那就是戰敗逃跑的雷諾會肆意劫掠自己的佈列塔尼族人,還要宣佈諸如“國王戰敗被殺”之類的謠言。
住在雷登附近的村民大部分已經是佈列塔尼人,凡能住在修道院附近的人們都是排斥戰爭的,諾米諾伊遷來一些“愛好和平”的族人,原始的意思當然不是真的愛好和平,而是制造一個放棄武力的緩沖區,和平的雷登潛在佈列
塔尼、赫伯格與南特之間,便於麻痹南特。
不管效果如何,南特不可能瘋狂得將軍事據點健在雷登,於是最近的據點就是佈蘭城堡。彼時佈列塔尼軍在雷登集結過橋,佈蘭城堡守軍也渾然不知。現在可好,雷登木橋垮塌,想要短時間再建造一座橋梁根本不可能,除非
是雷格拉夫的船隊出手......
說來說去,最核心的情況是亟待出征的聯軍不得不放棄舊方案。
然而海域波濤洶湧,就算老將老埃裡克聲稱冬季大風下的基伯龍海灣不危險,雷格拉夫禁止瞭自己的精銳冒險。
於是,第一和第三方案全部取消,到最後第二方案已然成瞭唯一方案。
要麼忍受惡劣天氣強行進軍討伐,要麼等到天氣轉暖後再找雷諾算總賬。
辯證得講,雷登城被毀、橋梁垮塌,對聯軍的凝聚力也是一樁好事。當其他方案全部失效,聯軍隻能沿著海岸線推進,在抵達維萊訥河入海口區域後,動員的長船頻繁行動,將整個聯軍運抵河對岸,這樣聯軍主力不需要進入
莫爾比昂海灣,也不必關註雷登城,軍隊直擊瓦納斯城兵臨城下。
鑒於無數佈列塔尼平民被殺,原本對討伐雷諾有些消極的諾米諾伊,這下子沒有誰比他更加積極。他也知道自己麾下的五百多名活人,現在不得不充當南特伯爵的伐木工。戰士們明明活得像是奴隸,南特軍隊也對大傢冷嘲熱
諷,固然貴族間已經簽訂和平協議,落實到基層士兵,勝利者就是瞧不起戰敗者,不會因為上層做瞭契約就把戰敗者當友軍。
如果剩下的佈列塔尼軍再武裝,是否引起麥西亞軍和南特軍的忌憚呢?諾米諾伊本想著花些口舌,勸說再武裝的部下禁止偷襲友軍泄憤,現在恐怕自己不必再在這方面費心思。雷諾已經成為最大的敵人,那個傢夥隻要活著,
佈列塔尼人就要無辜不殺。反觀南特、麥西亞和薩克森,它們到目前為止並未展現出侵占佈列塔尼半島的野心。
原本聯軍兵分兩路,現在全軍合兵一處。
波濤翻滾的盧瓦爾河上集結出二十條長船,原來雷格拉夫已經通知手下集結出所有好用的大型船隻。如果天氣晴朗海波平靜,船上大可坐上六百到七百名驍勇戰士直沖莫爾比昂灣發動偷襲,現在為穩妥起見,二十條長船必須
作為渡河駁船。
行動計劃也為此修訂,聯軍必須在維菜訥河入海口某地建立渡河營地。軍隊龐大,隨行的軍需物資一樣龐大,二十條船可以快速將五千人運抵對岸,剩下的物資以及軍隊的戰馬、騎馬和拆成零件的車輛就不得不緩慢運輸。
何處是合適的渡河地點?貴族們合計一下,還是威伯特指這羊皮紙地圖上的一個點,然後標註為Arza的地方。
結果,下雨瞭。
初冬的陰雨天氣實在不適合行軍,躲得到處都是的聯軍戰士都很苦惱,在大傢的概念裡所有人應該回傢過冬,冬季作戰是幾個意思?國王真的執著於冬季行動?
既然絕大多數人基於傳統認為冬季不該作戰,突然一支五千人規模的大軍殺到瓦納斯城下,守軍一定是崩潰的。軍隊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達成這一目標,進攻方隻能忍受常人不可忍的痛苦。
雷格拉夫可不希望軍隊真的在冬雨中前進,一場雨或許持續兩三天,斷斷續續持續一周有可能。時間悄然進入到瞭十一月,其實計劃的開拔日已經過去,降雨是停止瞭,世界開始飄雪。
細密雪子籠罩下的世界灰蒙蒙一片,放置戶外的陶甕裡的積水結瞭薄冰,冰層上又覆蓋一層雪。大地終於變得有些堅硬,可人都過的地方不可避免變得泥濘。
是否等到冰消雪融再行動?
不可!現在就出發!十一月份的盧瓦爾河下遊地帶絕不可能雨雪持續一個月。
雷格拉夫下達瞭出發的命令,並不願意冒險出發的戰士們,隻能忍受著寒冷,他們盡可能將自己裹得實在厚實,然後一個個穿著得如同小熊般,帶著各種武器裝備頂著小雪進軍。
教士們照例為出征的軍隊送上祝福,在小雪中,包括從安茹突擊趕來的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尊貴如他親自主持瞭大軍的送行亦是。
哈特加的到訪令諾米諾伊倍感意外,他所不知的是,若非埃本年級太大,前蘭斯大主教也會參與進軍儀式。
新折的松枝向士兵身上潑灑聖油,每個戰士又喝瞭一碗兌瞭葡萄酒原漿的凈水,在精神層面上所有戰士都得到瞭神聖加護,於是降雪不再恐怖,他們即將犯下的殺戮之罪,這一刻提前被豁免的同時,軍隊的行動還被賦予瞭正
當性。
因為瓦納斯城的擁有著雷諾以及他的黨羽們,都已是被魔鬼附身的怪物,討伐魔鬼可以殺無赦。
騎兵在前步兵在後,一輛輛輜重馬車走在末尾。他們沿著海岸線前進,在近海區域,二十條長船冒著風浪強行進軍。對於老埃裡克等老兵而言,這點冬季風浪算不得什麼,岸上行動的人們卻覺得那些皈依天主瞭諾曼人真的瘋
子。
專職劃槳的老兵操縱首船,後端拖曳著多條船隻。一批自告奮勇的本地人跳上船,學著諾曼人的也樣子劃槳,二十條長船也就始終與聯軍主力保持步調一致。
聯軍在持續的小雪中平靜地繞過尚未開發、規模巨大的南特西部森林??佈裡耶爾森林。
他們順利抵達行軍階段性目的地Arza。
要確定Arza地域非常容易,此地就是維萊訥河下遊的一片鹽堿地,有時候灘塗地帶會析出芒硝結晶,南特本地居民就定期來這裡搜集一些鹽泥,運回村子靠著土辦法制作食鹽。哪怕制作的食鹽純度非常糟糕,難以分離的芒
硝還是要混入一些,人吃瞭容易腹瀉,但這畢竟是本地人廉價獲得食鹽的唯一方案。
鹽堿地的平緩地勢很適合人員集結,於是士兵踩踏鹽泥登上半擱淺的長船,在較為平靜、寬度仍有約二百米的維萊訥河上快速劃槳航行。
如果河面再狹窄一些,船隻拼湊起來都能制造浮橋瞭,鑒於長船長度普遍有二十米,如果可以穩定的首尾相連,真的可以在河面造出一條窄橋。雷格拉夫才不會做一些無聊的冒險,他以北方人最傳統,為穩妥的方案,螞蟻搬
傢一般慢慢地運輸人員物資。
士兵卸下所有甲衣,渡河期間為瞭避免落水風險,他們還要暫時性脫掉禦寒衣,再用一根繩子捆住腰,繩子那一頭捆在船隻任何堅固處。
率先抵達對岸的士兵立刻點燃盡可能多的篝火,新登陸的戰士,登陸即換回厚實皮衣,沖到篝火邊就地烤火。
反正麥西亞軍渡河行動又不是第一次,冬季渡大河是有風險,盧瓦爾河可比維萊訥河寬多瞭,彼時大軍快速橫渡大河抵達奧爾良,全程沒出什麼亂子,這次有瞭更多的防備,他們冒著小雪渡河,長船好似血霧中穿梭的北歐怪
物??Drike,也即長船船艏的怪蛇木雕。
雷格拉夫、威伯特和佈魯諾早就對大規模有高效的渡河行動見怪不怪,反觀諾米諾伊與隨行的教師團,看著麥西亞軍輾轉騰挪的模樣都看傻瞭眼。
“大河,從來不是天塹,如果我也有他們的能力,我早就贏瞭。”
諾米諾伊內心裡還是有著戰敗的不甘,可是面對各方面都很強的敵人,不甘隻能深埋心裡。他站在河畔看得出神,顧不得雙肩滿是雪粒,顧得不大胡子附滿冰粒。
終於,輪到他和剩下的佈列塔尼戰士渡河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