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幽深,四壁是紅褐色的凝灰巖,繪刻著古老的眾神雕刻、抽象神紋,以及象征冥界入口的漩渦。蟻神半人半蟲,畫著黑紅條紋的甲殼,頭頂有雙金色須角,深陷的眼孔鑲嵌著紅色的寶石。?的嘴中咬著一顆人頭骨,正象
征死者的靈魂,被引入地心再生的循環。而在薩波特克的神話中,?能挖通人界與冥界的縫隙,不僅是死亡與腐朽的主宰,更是播種與新生的媒介!
waanequia,za‘yaanilii.蟻神啊,請引我回到根之下!”
一行抽象神秘的古薩波特克圖形文,像是數百年前的咒語,繪刻在墓穴蟻神的雕刻旁。山巒族長伊澤爾伸出手指,撫摸著他看不懂的這一切。但他清楚的明白,這繪畫的紅色旋渦入口,就代表著死亡與歸宿。而眼下,他可就
站在這生與死的漩渦口前!
時代的大勢滾滾向前,神王,先知、祭司團、大貴族...各方的矛盾深刻而難以調和,都在光耀的太陽下暗潮洶湧。許多隱藏在背後的力量,正在推著他,推著旁邊的辛特爾,悄然無聲地滑落向死亡的地淵!而此時此刻,他霍
然驚醒,自己竟然已經站在瞭冥界的入口處!
“伊澤爾!什麼大祭司團的謀害,什麼神王一系的默許...這一切都是你單純的猜測!你不要自己嚇自己,更不要來嚇我!”
蘆葦族長辛特爾心急如焚,面色像是死瞭一樣難看。他帶著大祭司團的隱秘消息,滿心歡喜地暗中前來,結果卻沒想到,聽到伊澤爾這樣一番直澆腦門的冷水!他額頭冒汗,反手抓住伊澤爾,抓住這並不強壯的山巒族長,死
死盯著對方的眼睛。
“大祭司團和我們無仇無怨,為何要害掉我們這些虔誠的貴族,除掉我們這些支持合作的對象?你能拿出什麼證據來嗎?這可是關系到我們生死的大事,關系到我們後面的選擇,可千萬不敢弄錯的!...”
“證據?辛特爾,你莫不是傻瞭?這個時候,你問我要什麼證據?我哪裡去給你找什麼證據?!”
伊澤爾咬著牙,惡狠狠的轉過頭,瞪著辛特爾道。
“大祭司團那群老狐貍,本就隱藏在迷霧之中,最擅長這種陰謀詭計!他們有十二個人,就有十二條心!我們甚至不知道,除瞭那個最年輕的,還有哪幾個參與其中,派人來和我們接觸...”
“但是,這十二個人,隻有在一點上是共同的,那就是保證大祭司團的神權,保證他們手中的權力!先知的預言不斷實現,威望越來越高!他創立的新占卜儀式,正在奪走祭司長老們古老的占卜權,奪走普通貴族的崇拜!而
他的湖中教團,同樣越發擴張壯大,與聯盟祭司團半分天下。雙方底層的祭司們,或許察覺不到什麼。但雙方頂層的祭司長老們之間,已經出現瞭神聖解釋權與教區首領的爭奪!”
“而神王的態度又是那麼明顯!他要讓先知成為下一個長者,威壓在一眾祭司長老之上!若是隻是屈居神王與先知之下,這些祭司長老大概還能忍耐。可一旦先知登上長者之位,把湖中的祭司長老團調集前來?那就是在徹底
挖掉聯盟那些祭司長老的根!這些祭司長老們,又有幾人,願意放棄手中至高的權力?他們要除掉先知的心思,恐怕早就有瞭!隻是他們不願賭上身傢性命,一直在尋找,尋找一把合適的刀,一個合適的場合,一些合適的替罪
者,在最合適的時機動手!”
“辛特爾,等南征結束後,神王返回瓦哈卡谷地,返回阿爾班山金字塔大神廟,舉行告祭儀式...就是這樣一個最適合的場合與時機!對不對?”
辛特爾默然良久。他在聯盟當瞭幾十年的榮耀貴族,對聯盟一向血腥殘酷的政治博弈,最是有所感觸。好一會後,他才點頭道。
“不錯!南征結束後,天下最後一支大的部族勢力,也被聯盟吃掉。神王的力量分散開來,坐鎮新征服的邦國,對先知的保護程度也會下降。而阿爾班山的勝利祭典,一定會是聯盟大祭司團負責主持!這裡距離湖中王都非常
遙遠,哪怕發生瞭對先知的刺殺,也能把責任推到薩波特克餘孽身上,有很大的操弄空間...這確實是最好的時機!錯過瞭這個時機,那下一次動手,就隻能放在湖中都城的大祭典瞭。可那樣的影響就太大,太不可預料,對神王與
大祭司團權威的打擊,也太大瞭!”
“主神庇佑!所以這些祭司長老,確實如他們所說,有著落日的謀劃。隻是,那顆與他們難以共存的太陽,是先知修洛特,不是神王阿維特...”
伊澤爾瞇著眼睛,一字一句,又問道。
“辛特爾,那我問你!這個刺殺太陽的罪責,究竟該讓誰來背?薩波特克人的餘孽?湖中王國會信嗎?長公主會信嗎?神王會信嗎?大祭司團的老狐貍們,隻想手握權力,可不想壓上自己的性命來賭。那到底有誰,能背得
起這個與刺殺神王一樣,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的褻瀆重罪?!”
“...是...我們...”
辛特爾聲音艱澀,臉上也終於顯出絕望。若是這一場“落日謀劃”,針對的真是先知的話,那他們確實是承擔罪名的最好對象!
“不僅如此!我們一直以為,與大祭司團合作的謀劃,那‘刺殺神王”的褻瀆重罪...恐怕也是我們來背,才對大祭司團最為有利!什麼把罪名推到先知身上,讓兩個太陽一起落下?先知要是死瞭,永遠閉上瞭嘴,那才是大祭司
團欣喜愛戴、必然要封聖的至高先知!是他們要高高舉起,顯示主神神威,一直戴在頭頂上,最為完美的一頂神冠!這就是先知書裡說的,不斷變化的矛盾與利益...”
“啊?先知的書?”
“對!先知之前給神威大學的寫的冊子,寫瞭許多精辟的神義傳承!我可是專門要過來,仔細的讀過許多遍,很是有所啟迪!那些大祭司團的老狐貍,還有神王一系的王室貴族,說不定也有人讀過,並且用在瞭這一次落日的
謀劃裡呢!...”
伊澤爾咬牙切齒,臉上神色陰沉如墓穴的陰影。就像他最初就有所懷疑的那樣,大祭司團那群老狐貍,半點都不可信!而年長的蘆葦族長辛特爾想瞭又想,惶急無力道。
“伊澤爾,大祭司團不可信,那我們怎麼辦?!神王不死,隻是刺殺先知,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甚至是舉族獻祭的下場啊!...”
“像是你之前說,大祭司團的落日,可能有神王一系的默許?我還是很難相信!...那豈不是我們的一行一動,都在神王的註目下?!這種情況,我們又能怎麼辦,又哪裡有刺殺成功的可能?總不能乖乖等死,等著滅族的大
罪,等著被人獻祭吧?...”
聞言,伊澤爾也有些無力。他們本是聯盟的榮耀貴族,是最上層的百人之一!可面對神王,先知與大祭司團,這些真正的龐然大物,卻都變成瞭墳墓中活著的枯骨瞭。他抿著嘴,轉過身,坐在薩波特克神裔的墓盒上,像是活
著的亡靈般沙啞道。
“辛特爾...我敢打賭,神王現在一定不知道什麼大祭司團的“落日計劃”,也不知道我們這些人的參與!否則,以神王登臨絕頂的高傲,定然會把我們直接送上祭壇,甚至會讓先知來主祭!...”
“大祭司團都是藏著行事的人,哪怕把我們當成祭品,但隻要目的沒達到,就不會把我們提前丟出去!而神王手下,那前後兩位忠誠的總情報官,甚至包括那些忠誠的議政大臣們,哪怕察覺到瞭蛛絲馬跡,又或是不知是否默
許參與...也必然不會告訴神王!“
“啊?你不是說,這都是神王‘忠誠’的親信?...”
“是!神王一系忠誠於神王,可神王的態度,卻未必是神王一系的態度!”
伊澤爾目光陰冷,一把掀開坐下的墓盒,指著裡面含著綠松石的神裔骸骨問道。
“辛特爾,這顆頭骨,是這墓主人的頭嗎?”
“嗯?這?當然是!”
辛特爾點點頭,有些疑惑不解。這位共謀的山巒族長,如此冒犯古老的神裔,是不是有些急的精怪上身瞭?難道是瓦哈卡地下的蟻怪...但很快,他就看到瞭更冒犯的事!
隻見伊澤爾把手深入那神裔的墓盒中,直接用手一提,提起來那含著綠松寶石的頭骨!然後,他就這樣抱著朱砂入骨,有些發紅的骷髏頭,冷聲問道。
“那現在呢?這骷髏頭,若是離開瞭這骸骨,不再連在一起...那還是墓主人的頭嗎?”
“這...還是吧?有什麼不一樣呢?”
“有什麼不一樣?哈!當然不一樣!這頭顱離瞭骸骨,就未必能指揮的動身體,就未必還是腦袋瞭!”
伊澤爾幽幽笑著,撫摸著懷裡的頭骨,就像冒犯著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威禁忌。他就這樣盯著辛特爾的眼睛,與骷髏頭一起笑著道。
“神王南征瞭多久?有多久沒回到王都瞭?”
“啊?讓我算算,從南征米斯特克開始,已經有四年瞭!”
“是啊!已經四年瞭!這四年裡,聯盟的內政、遠征軍的後勤,一切後方的政務軍務,可都是由神王的親信來負責的!神王雖然還能遙控後方,他的親信也同樣對他忠誠...但這些人卻同樣有著他們的利益,神王一系的利益!
他們的眼光,可沒有神王那麼長遠。他們的野心,也遠沒有神王那麼大!”
說到這,伊澤爾頓瞭頓,眼中有利芒一閃而過。他的聲音也像是從地淵中傳來,令辛特爾遍體生寒,卻又振聾發聵。
“辛特爾,你不要忘瞭!等南征之後,先知修洛特對神王一系,就沒有那麼重要,反而會是最後的一處阻礙瞭!要知道,薩波特克人一旦覆滅...那整個天下唯一沒有被聯盟中樞,被神王一系集權的勢力,可就隻剩下湖中王國
一系瞭!”
“一切的長矛與盾牌,都會隨著形勢的變化而變化....神王固然能夠相信先知,要把先知的湖中王國力量,視作他征討天下的助力!可神王一系卻未必會這樣想,更沒有神王的這種胸懷!”
“你還記得我們來的時候嗎?米斯特克谷地的屯田,大多都是那些湖中王國的將領,祭司與貴族負責,並且做得極為出色,也受到瞭神王的厚賞冊封!...神王能一視同仁,接受這些湖中王國前來的將領,祭司與貴族,信任
用他們乃至厚賞!...可對神王一系來說,這些被征服的普雷佩查人,還有這些入主塔拉斯科的墨西加支系,又憑什麼和他們這些墨西加正統的王室親信,來爭奪地方的治理權,分薄他們的話語權呢?”
“啊!你的意思是說?神王南征結束後,要對湖中王國動手?聯盟還是會爆發內戰?那我們若是能熬到那時候...”
蘆葦族長辛特爾渾身一震,眼中又是恐懼,又是帶著希望。可伊澤爾卻搖瞭搖頭,一手捏著那骷髏頭,一手捏著那骷髏頭口中的綠松寶石,陰沉入骨的回答道。
“不!不是神王,神王不會那麼做!修洛特先知,就是這塊綠松寶石,是被他含在口中的‘永生智慧!神王含著寶石,調動著整個天下的力量,自然也包括瞭湖中王國。他的眼睛,可是始終看著廣闊的世界,看著什麼東海群
島、什麼高地瑪雅、什麼南方大陸,還有更遙遠的邪魔國度!而他與先知的矛盾,早有瞭太陽神子修華,來作為隔代繼承的延續妥協!...”
“然而,神王的寶石,不是神王一系的寶石!神王一系的大臣們,或許能接受他們親手培養出來,尚且年幼,歸屬於他們一系的太陽神子。可他們又怎麼會,真心實意的接受先知?接受先知帶來的王國貴族,返回墨西加聯盟
的中樞,與他們爭奪甚至搶占所有權力呢?
“神王一系的矛盾,與先知一系的矛盾,可不僅僅是最上面的兩人,而是在中間到下面的整個體系!說到底,先知殿下,已經不是神王一系親信的自己人,而是權力的競爭對手瞭!所以,若是大祭司團有意出手,刺殺先知...
那神王一系掌管權力的議政大臣與女蛇們,恐怕默許的不會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主神見證,這就是聯盟的現實!修洛特先知開創瞭一切,開創瞭湖中封國的信仰與政治集團!那麼他也就同時,成為瞭大祭司團與神王一系大臣的潛在敵人!他的名望越高,影響越大,在聯盟未來的權力越大...也越會遭遇
到權力爭奪的反撲!哪怕在阿爾班山,他不被刺死...可隻要南征結束,天下一統,他還回到湖中王都,那恐怕早晚也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