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弒”神

邪神醒瞭?!

看著那一雙天真而邪異的眼眸,巨大的震撼,沖擊著司徒真人的內心,使他的心防,差一點失守。

深深的恐懼,湧上心頭,讓他遍體生寒。

但司徒真人乃玄機谷大長老,一生經歷風浪,閱歷豐富,在如此驚駭的情緒下,還是極力穩住瞭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並以最後一絲清明的神念,竭力思索。

幾息之後,司徒真人震驚恍悟:

“不,祂還沒醒!”

“邪神若真蘇醒瞭,絕不會是現在這點動靜,自己這些人,肯定會面臨更恐怖的殺機。”

“祂還沒醒!”

司徒真人又看向瑜兒的眼眸。

這雙童稚的眼眸之中,帶著一絲邪性,但顯然還殘存茫然與無辜,甚至能從中看到一絲良善。

這不是邪神的眼睛。

但是……快是瞭……

司徒真人能明顯感知到,瑜兒眼眸中的良善,在一點點褪去。

人性在泯滅,邪性在滋長。

那份天真與童稚,也在變成冷漠與殘酷。

仿佛世間萬物,都是草芥,是獻給祂的“芻狗”,是供祂吞噬的祭品。

而瑜兒神軀內部,也在緩緩顫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孵化,蘇醒……

“趕緊殺!”

這一瞬間,司徒真人隻有這個念頭。

再不殺,一切就完瞭。

他高舉七星劍,當即想刺入瑜兒的胸口。

可下一瞬,忽而覺得“轟”地一聲,周身宛如溺在深海,自四面八方湧來無盡的壓迫力,一抬頭,就發現瑜兒天真的面容上,不知何時,已經帶瞭一縷可怕的威嚴。

司徒真人心中,竟生出畏懼,惶恐,臣服之意。

仿佛自己隻是螻蟻,是卑微的仆人,根本不敢冒犯高高在上的神明。

甚至,司徒真人竟生出瞭向瑜兒“下跪”的沖動。

他的膝蓋,都彎瞭一點,身子也開始佝僂。

而下一刻,六陽赤金盞的光芒一閃,司徒真人當即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心中凜然發寒。

神威!

肉體凡胎,需向神明臣服!

這是神權的法則!

司徒真人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慌。

尚未出生,便具有此等可怖的神威,隻一個目光,便讓他心生臣服。

一旦真正降臨,可釋放出完整的神威,那他恐怕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必須殺!”

蒼生為芻狗,眾生為祭品,絕非虛言!

司徒真人以手指點著額頭,溝通玄天北鬥七星陣,借星辰之力,抵禦神明威嚴。

同時他盡力摒棄小我,抹去自身包含畏懼,緊張,憂慮在內的一切情緒,隻給自己的內心註入一種信念:

不顧一切,扼殺邪神!

神威之力衰減,周身令人窒息的壓力,也一點點退去。

司徒真人按捺下心中,對“臣服”的屈從,和對“抗爭”的畏懼,顫抖著雙手,咬著牙,將七星劍刺向瑜兒。

七星劍芒,接近瑜兒胸口三寸。

湛藍色鋒利的星芒,開始危及邪惡的意志。

“瑜兒”臉色可怖,當即尖嘯一聲。

聲音中充滿對蒼生螻蟻的憤怒,令司徒真人血氣翻騰,頭腦刺痛,元神也有要被“撕裂”的感覺。

可他還是忍受著這一切,竭力想將這一劍刺下。

“瑜兒”的尖嘯聲,瞬間更刺耳,更兇殘。

這尖嘯聲中,似乎摻雜著刀刃般的念力,龍卷殘雲一般,割得司徒真人,遍體鱗傷。

司徒真人也覺得陷入瞭神念的狂風暴雨之中,步履維艱。

他還想再堅持,咬著牙再堅持,或許這一劍,再深一寸,就能刺進“邪胎”的胸膛。

七星的光芒,會滌盡罪孽,消弭一切危機。

但下一瞬間,司徒真人耳邊響起瞭“咯吱”聲。

先是一道,而後此起彼伏,連綿成片。

司徒真人很快便意識到發生瞭什麼。

妖魔之卵!

是這四周,無數妖魔之卵破裂的聲音。

未出生的邪神,似乎是預感到瞭危機,因此發出尖嘯,強行命令他的妖魔“子嗣”,提前破卵而出,來保護他這個神主。

很快,一個個妖魔之卵碎裂,黑色血水,流瞭一地,一隻隻妖魔身上纏著黑氣,帶著不知名的“污穢”之力,自腐爛之中誕生,緩緩站瞭起來。

甚至,邪神身邊三個巨大的胎生魔卵,也開始顫動,表皮有瞭裂痕。

和那紅粉胎魔一樣,具備邪神部分“法則”之力的胎生魔,也即將孵化而出。

它們本該,與邪神一同降臨於世,成為邪神的“親衛”。

但如今,邪神感知到七星陣的鋒芒,不得不提前破卵,將這些“親衛”召喚出來。

隨著一隻隻魔卵破開,一股股污穢的邪氣傳出,密密麻麻的妖魔開始露頭……

司徒真人心中震顫,立馬對眾人道:

“不遺餘力,助我弒殺邪神!”

靈符門的老祖,首先舍瞭肖傢老祖,轉而以鎮煞符,來鎮壓身為邪胎的瑜兒,為司徒真人減輕壓力。

小靈門的老祖,開始以諸般法術,清繳附近的魔卵孵化的妖魔。

大羅門老祖和坤州出身的老祖,仍舊牽制著墮化的肖傢老祖。

其他羽化真人,也紛紛出手,剿殺越來越多的妖魔。

但他們也隻敢對其他妖魔下手,並不敢真的去“殺”瑜兒。

這是臨行之前,司徒真人尤其叮囑過的。

隻能以七星劍,來弒殺邪胎。

其他任何人,任何神念之術,神念法寶,都不要去觸及邪胎之身,否則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邪胎是邪神降臨之胎,是邪道法則的化身,不是單純靠神念之力,就能抹殺得掉的。

“殺”祂的方法不當,有可能造成更可怕的結果。

甚至,會承受不可知的恐怖因果。

這個結果,這個“因果”,也隻有面臨“死劫”的司徒真人,他自己一人來背。

這是他的宿命。

同樣也是弒殺邪神,最大的困難之一。

因此,所有人都隻能對周邊的妖魔,胎魔,以及肖傢老祖下手,以此為司徒真人,創造條件。

而靈符門的老祖,也隻敢以鎮煞符,去鎮邪胎,同樣不敢真的去“殺”邪胎。

無數伴生妖魔孵化,沾著黑水,便向眾人沖殺而來。

老嫗喚出六丁六甲,道士禦起桃木劍,三兄弟催動奇門遁甲,白衣女真人祭起三清鈴,各施神念術,剿殺妖魔,護住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也將周遭一切,將自己的生死,將自己的恐懼,全都置之度外。

他的目光冰冷,隻想弒殺邪神。

周遭強大的神威,壓得他的元神,生出裂痕。

無孔不入的威懾,也令他幾乎窒息。

可司徒真人,還是念動法訣,借七星陣和六陽赤金盞護身,頂著巨大的威壓,將手中的七星劍,一點一點,刺向瑜兒的心口。

“瑜兒”的臉上,露出驚慌。

一聲極淒厲的尖嘯,瞬間爆出。

而這尖嘯聲,也瞬間刺破瞭周遭巨大的胎生魔卵。

魔卵極速破裂,血水濺瞭一地,邪氣翻湧間,裡面又孵出瞭兩隻,更為強大的胎生魔。

一隻是人面蛛魔。

面容是拼合而成的人面,猩紅的眼眸,死白色的身軀,四肢露出白骨,甚至小腹,肚子上,都縫合著神情猙獰而醜陋的人臉。

這些人臉,都在掙紮,在尖叫,光是看著,便令人元神虛弱,心生恐懼。

另一隻,是一隻腐爛胎魔。

肥頭大耳,一身腐肉,流著膿水。

而這膿水之中,蘊含著“腐化”之力,隻要碰到,元神必會被骯臟之氣腐蝕。

這兩隻胎生魔,雖是三品巔峰,但無不蘊含著邪穢的法則。

司徒真人察覺到這兩股強大的威脅,臉色微變。

其他神念修士,同樣絲毫不敢懈怠。

道士當即以神念之血,擦拭桃木劍,而後將劍禦起,化作一道劍光,直接砍向那腐爛胎魔。

此劍威力赫赫,直接削掉瞭胎魔的右臂。

但下一瞬,腐爛胎魔的膿水開始上流,肉身開始恢復。

而道士收回桃木劍,卻發覺劍身之上,沾著污血腐肉,靈性已經受瞭腐蝕,頓時心痛不已。

那人面蛛魔,恰在此時,發出恐懼的吼聲。

道士心防一時失守,仿佛置身無邊黑暗之中,修道數百年,經歷的諸般可怕之時,一一自他腦海浮現,滲人的恐懼也從他的心底,不斷蔓延出來。

“不好……”

道士意識到不妙,想守住本心,可已然來不及瞭。人面蛛魔已經近瞭他的身,恐怖的人臉張開,化作漆黑的大口,一口向道士的頭顱吞去。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老嫗喚出的六丁六甲,護住瞭道士,強行扼住瞭人面蛛魔的頭顱。

人面蛛魔又開始恐懼怒吼。

白衣女真人當即催動三清鈴,破瞭它的魔音。

道士的心神,也稍微清醒瞭些。

可還沒等眾人,松一口氣,一直攔在司徒真人外圍,借奇門遁甲之術,抵禦妖魔的三兄弟中的老大,突然驚聲呵斥道:

“趙真人,你做什麼?!”

被喚作“趙真人”的,是那個滿身符籙的大漢。

原本受瞭重傷,正在休養的他,此時正一步步走向那個被靈符門老祖,以符籙鎮壓的紅粉胎魔,而後“著瞭魔”一般,伸手解瞭紅粉胎魔的封印符。

大漢的手臂,被符籙灼燒,露出瞭白骨。

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癡迷的神情,仿佛為瞭心愛的“人”,為瞭那銷魂蝕骨的欲望,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與伴生妖魔,以及胎魔的廝殺,激烈而兇險。

沒人註意到大漢的異常。

待眾人註意到時,一切已經晚瞭。

大漢廢瞭一條手臂,解瞭符籙,紅粉胎魔也脫困瞭,它當即抱著大漢的嘴,吻瞭一口。

大漢露出癡迷的神情,但臉上的血肉,卻開始潰爛,一步步面目全非。

眾人無不駭然。

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人面蛛魔的恐懼聲又響起。

這一聲恐懼,配合大漢面目全非的一幕,深深動搖瞭眾人的內心,讓他們生出懼意。

好在那白衣女真人,提起一口氣,用殘存不多的神念,又催動瞭一次三清鈴。

三清鈴是至寶,妙用無窮,但神念消耗也大。

迄今為止,白衣女真人已經催動三清鈴,化解瞭太多次危機,神念早就有些不支,元神也有些渙散。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咬著牙,在危機關頭,又催動瞭一次“清邪”之音。

清冽的鈴聲,驅散瞭恐懼,抵禦瞭人面蛛魔的叫聲。

道士當即催動桃木劍,一劍刺向人面蛛魔,辟邪的桃木劍,挾著金光,直接洞穿瞭人面蛛魔的一張臉。

可這張臉,卻猙獰著,死死咬著道士的桃木劍,任劍光絞殺,仍不松口。

沾瞭腐肉的桃木劍,又被人面蛛魔的口涎腐蝕,一點點變色,化為腐木。

道士神情劇變。

恰在此時,忽然又一聲怒吼聲響起:“二弟!”

循聲望去,便見奇門遁甲三兄弟中的老二,不知何時,脖子上也多瞭一隻鮮紅的唇印,唇印在不斷蔓延。

此時三兄弟中的老二,也正對著另外兩個兄弟,下著殺手,口中瘋癲地念道:

“她是我的,是愛我的,你們不能搶,我要你們死!”

奇門遁甲之術,講究三人合力,兄弟齊心。

如今他們一人,中瞭邪魅之毒,奇門遁甲,不攻自破。

這三兄弟的奇門遁甲,是此行最堅固的“盾牌”,如今遁甲被破,眾神念修士抗擊妖魔的“防線”,也徹底告破。

自卵中孵化的妖魔,也如潮水一般,湧瞭上來……

伴隨著三隻胎生魔,眾人的心,慢慢陷入絕望。

另一邊,大羅門老祖,正與肖傢老祖死戰。可打著打著,他便發現,自己身上也沾染瞭深沉的黑色,心底的邪念在不斷滋長。

而墮化的肖傢老祖,神情卻越發陰險猙獰,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切瞭。

“自己……在被同化……”

大羅門老祖臉色灰敗。

察覺到周遭這一切的司徒真人,心徹底涼瞭。

他知道,全完瞭。

自己這些人,真的全都要死瞭。

“罷瞭……”司徒真人目光驟然堅毅,心中坦然。

此行他本就是抱著“必死”的覺悟才來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死瞭,但邪胎沒死。

那他們這十尊羽化,四尊洞虛,死得就毫無意義瞭。

司徒真人看向瑜兒,神情驟然嚴厲至極,“孽畜,一起死吧!”

司徒真人於一瞬間爆發出瞭極強的信念,含著憤恨,以及一往無前的決然,調動瞭幾乎全部的元神之力,將手中的七星劍,狠狠地紮瞭下去。

此一劍,是真的舍棄瞭生死,蘊含著超乎尋常的念力。

即便是邪胎的神威,也根本抵擋不住。

邪胎淒厲慘叫,可根本阻擋不住司徒真人的絕念。

七星劍尖,一寸寸向前。

劍尖的星芒,也終於,傷到瞭瑜兒,傷到瞭邪神的真胎。

瑜兒的胸口,被星辰的光芒,灼燒得發紅。

而他的腹部,也開始出現瞭裂痕。

更尖厲的呼嘯聲,自瑜兒口中發出,引得肖傢老祖,三隻胎生魔,以及眾多伴生妖魔,驚恐憤怒,紛紛向司徒真人殺來。

而大羅門老祖等洞虛,還有其他殘存的羽化真人,對自己的命運,也都有瞭大概的預知,此時也拼盡一切,催動最後的神念秘法,攔住瞭一眾邪神爪牙和妖魔,為司徒真人,爭取最後一線時機。

司徒真人牙關幾乎咬出血來,任憑元神被邪神威壓扭曲,忍著撕裂一般的痛楚,將七星劍,刺得更深。

劍光所及,瑜兒不住尖嘯,而他的腹部,也終於裂出瞭一道大口,而且越裂越大。

聞人琬心痛得如刀絞一般,可她無可奈何,隻能淒然地看著這一切。

淚水洶湧而出,朦朧瞭她的雙眼,似乎不想讓她看到更殘忍的一幕。

司徒真人的眼中,閃出一絲愧色,還有一絲決然。

“對不住瞭……”

他用盡最後的神念,將七星劍猛然刺下,想就此洞穿,瑜兒的胸口,瞭結這一切。

可恰在此時,瑜兒的腹中,突然伸出一隻漆黑色的小手,攥住瞭司徒真人的劍尖。

司徒真人瞳孔驟縮。

北鬥星辰之力,不斷洶湧,切割著這隻黑色的小手。

可這隻小手,卻硬如堅石。

甚至其神念的力道,也大得可怕。

“神軀?!”

司徒真人呼吸發窒,心跳都漏瞭一拍。

莫大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

而在徹底絕望之前,司徒真人拼盡最後一絲膽氣,意圖與邪神“角力”,在這最後的機會,以七星劍刺死祂。

司徒真人繼續用力一刺,可任他如何發力,七星劍都仿佛嵌入瞭金石一般,紋絲不動。

漆黑色的邪力,甚至滲透進瞭七星劍。

忽而“嘭”地一聲,當著司徒真人的面,七星劍被那隻漆黑色的小手,徹底捏碎瞭。

七星劍……碎瞭……

司徒真人臉色瞬間慘白。

他知道,一切真的……都結束瞭。

捏碎七星劍後,漆黑色的小手,自瑜兒的腹部,探瞭出來。

而後是一條手臂,一條腿,一副包裹著罪孽的黏膜,浸泡著黑色胎水的幼兒身軀,再然後,是一個頭顱。

一個幼小的,有著與瑜兒相近的面容,卻長著羊角的頭。

時間幾近凝固。

伴隨著令人窒息而恐怖的心跳聲,大荒邪神的真胎,終於……誕生瞭。

祂緩緩睜開眼,發出瞭第一聲啼哭。

這聲啼哭,並不淒厲,但卻蘊含著令天地色變的大恐怖,沿著天道因果向外蔓延,隻一瞬間,傳遍瞭整片天地。

乾學州界,觀劍樓上。

所有洞虛老祖,幾乎同一時間,感受到瞭一股恐怖的心悸。

自洞虛以下,所有修士,也無不心驚膽顫。

荒天血祭大陣周邊,正在廝殺的正魔兩道修士,感知到這股恐怖的悸動,全都不由自主停瞭下來,神情茫然而恐懼。

乾學修士,隻覺似乎有什麼不得瞭的東西蘇醒瞭,令他們胸口發懵,幾近窒息。

而魔道修士,感知到這股驚天的氣息,於驚恐之餘,神情越發狂熱。

他們知道,神主醒瞭。

這天地間,將迎來真正的血雨腥風,將迎來真正的殺戮盛宴。

……

血祭大陣內,血肉迷宮的大殿中。

感知到邪神誕生的可怕氣息,萬魔同樣瘋癲欲狂。

而血肉迷宮的一角,血池之上。

感受到邪神的濃烈氣機,墨畫也緩緩睜開瞭雙眼。

邪神被喚醒瞭。

而他,被邪神喚醒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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