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血屍

墨畫裝作被瞳術控制的樣子,在地上打瞭幾個滾,揉紅瞭眼眶,然後掙紮瞭幾下,腦袋一歪,便直挺挺“暈”瞭過去。

“演技”有一點點浮誇。

肖典司有一點點懷疑。

墨畫中瞳術的反應,有點奇怪,似乎還有點延遲……

但他並沒有懷疑太久。

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人能抵擋住他的血獄瞳術。

顧傢出身的顧長懷,和夏傢出身的夏典司這兩個金丹都不行,何況一個小小築基。

可能是因為這小子天賦異稟,神識有些特殊,因此中瞳術的樣子,才與他人不同。

本身就是個奇怪的小鬼。

中瞭瞳術後,有些奇怪的反應,似乎也很正常。

因為一直奇怪,所以肖典司反倒覺得不奇怪瞭。

他走上前去,試瞭試墨畫的鼻息,發現他氣息尚存,但神識寂斂,幾乎察覺不到,顯然是識海受瞭不小的傷勢。

肖典司這才點瞭點頭,取出道廷司的縛靈鎖,將墨畫捆瞭,丟給瞭水閻羅。

“好好看著。”

水閻羅面色一狠:“不殺瞭他?”

肖典司冷笑,“殺什麼殺?動點腦子,這小鬼留著,我有大用。”

水閻羅不敢忤逆,點頭道:“是。”

而到瞭此時,顧長懷和夏典司胸前的玉佩一亮,散發出瑩潤的光澤,驅散瞭煞氣。

兩人也勉強從血獄瞳術的震懾中恢復瞭過來。

肖典司有些詫異,不過想到兩人畢竟都是世傢出身,有些靈器寶物護身,也算正常。

“墨畫!”

夏典司看到瞭落在肖典司手裡,被縛靈鎖捆著,神智不清,人事不省的墨畫,神情有些凝重。

顧長懷也目光肅然,看著肖典司,眼底透著殺意。

“肖鎮海,把墨畫放瞭。”顧長懷冷聲道。

肖典司輕笑道:“我可是費瞭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小公子抓到手,怎麼可能輕易放瞭?”

夏典司也冷聲道:“肖典司,你不是說聯手麼?這就是你‘聯手’的方式?”

肖典司搖瞭搖頭,道:“與二位聯手,這件事是真的。隻是我這人,向來謹慎慣瞭,沒點籌碼在手上,實在不放心與人共事。而且,這小子鬼靈精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放著他亂晃,我心難安。現在好瞭……”

肖典司攥著墨畫的衣領,提溜瞭一下,“這小子在我手上,被我捆著,有瞭籌碼,那我便放心瞭……”

夏典司皺眉,“你待如何?”

“將魚骨令牌給我。”肖典司道。

夏典司眼皮微跳,“給瞭你,你便將墨畫放瞭?”

肖典司失笑,“怎麼可能,我都說瞭,這小子是我千辛萬苦抓來的,我隻能保證,你給我令牌,我不為難他,否則……”

肖典司蒼白陰冷的手掌,扼著墨畫的脖頸,面帶冷笑。

夏典司躊躇許久,到底還是擔心墨畫的安危,嘆瞭口氣,道:“行,我把令牌給你。”

肖典司神色一喜,也承諾道:“夏典司盡管放心,這小兄弟我也很喜歡,隻要你將令牌給我,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他又淺笑道:“本來,這令牌在你手裡,跟在我手裡,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我現在不同往日,已不再是典司瞭,出瞭龍王廟,估計還是道廷司通緝的重犯,因此難免要小心警惕些……”

夏典司目光一沉,將魚骨令牌取出,拋給瞭肖典司。

肖典司頷首道:“如此甚好,些許芥蒂,還請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早些離開這陰森的白骨地才好。”

他也並不想真正撕破臉,隻是想找個手段,鉗制顧長懷二人。

這白骨地詭異,不知究竟會遇到什麼危險,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助力。

但他現在身份暴露瞭,不扣點籌碼,以此威脅顧長懷二人,肯定會遭反噬。

夏典司不好說,但那個顧長懷,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一旦有機會,必然會想盡辦法取自己的性命。

肖典司與顧長懷共事多年,知道顧長懷的心性手段,因此即便這一路上都壓瞭顧長懷一頭,但也並不敢真正小瞧他。

“我們走吧。”肖典司道。

顧長懷和夏典司,也隻能點頭。

一旁的歐陽楓和花淺淺,想救墨畫,卻無能為力,此時也隻能無奈嘆氣。

肖典司說完回過頭,看瞭眼暈倒的墨畫,指著水閻羅吩咐道:

“你背著他。”

水閻羅臉色跟吃瞭蒼蠅一樣。

但最後,他還是老老實實,將墨畫背在瞭肩上,隻是動作並不客氣。

肖典司皺眉,“小心些,若傷瞭這小公子,我拿你是問。”

水閻羅面皮抽搐,點頭道:“是……”

就這樣,一行人又暫時休戰,再度啟程。

但這次,主動權就全在瞭肖典司手裡。

肖典司帶頭走著,水閻羅背著墨畫,跟在後面。

而有墨畫做“籌碼”,顧長懷幾人雖跟在後面,但都不敢輕舉妄動。

肖天全則與肖典司保持瞭距離,和夏典司走在瞭一起。

眾人便沿著白骨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白骨森森,茫茫一片,四通八達,宛如迷宮一般,不辨方向。

沒人帶路,眾人隻能碰運氣,走到哪算哪。

如此越走越遠,可非但沒有走出迷宮,反倒深深陷入瞭錯綜的道路之中。

四周白骨越來越粗壯,骨節越來越猙獰,氣氛也越來越壓抑。

甚至白骨間,已經出現瞭未幹的血跡。

肖典司停下腳步,皺起眉頭。

他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小看瞭這道迷宮。

這迷宮的范圍,比他想得要大,地形也遠比他以為得要錯綜復雜。

而這些骨墻……

肖典司抽出劍,在骨墻上劈瞭一劍。

劍氣所及,骨墻破裂,上面出現瞭一道細碎的劍痕。

但肖典司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骨墻雖能破開,但卻異常吃力。

更何況這迷宮中的骨墻,道道林立,不知有多少,想用武力開路,怕是沒出迷宮,便要累死。

而這樣無頭蒼蠅一樣逛下去,也不是辦法。

肖典司也並非愚昧執著之人,見事不可為,便轉過頭,對著顧長懷二人問道:

“不知二位,可有指路的手段?”

顧長懷猶豫片刻,沒說什麼,從懷中取出一方司南盤,夏典司則取出一枚懸磁銀針。

這兩枚都是指路的靈器。

隻是催動之時,司南亂向,磁針不定,顯然在迷宮之中,指路的靈器,全都失效瞭。

顧長懷皺眉道:“指路的靈器都不能用,隻能憑記憶,走一步算一步瞭。”

肖典司也不再說什麼。

之後眾人繼續向前走。

可越是向前走,周遭血色越重,血腥味越濃,一股股邪氣,在迷宮四周蔓延。

眾人神色都冷峻起來。

恰在此時,肖典司又停下瞭腳步,周身煞氣翻湧,似乎受到瞭什麼東西的牽引,神色肅然道:

“諸位,小心。”

話音剛落,四周白骨顫動。

一隻隻渾身血色,血肉腐潰,面目全非的“血屍”,不知從何處,竟爬瞭出來。

“這是……什麼?”

眾人變色。

肖典司皺眉,拔出長劍,劍氣蓄勢待發。

顧長懷也取出羽扇,夏典司橫握冰劍,其他人也都紛紛取出靈器。

而後血屍嘶吼,血氣彌漫,大戰一觸即發。

行屍走肉般的血屍,四肢扭曲著,穿過白骨林,就這麼向眾人撲殺而來。

劍氣縱橫,風刃席卷,靈針靈器飛舞。

這些血屍,還沒撲到近前,就被削斷瞭手臂,雙腿,摔倒在地,但不過片刻,又靠著地面邪異的血水,黏在瞭一起,繼續向眾人撲殺而來。

而它們身上的血水,腥臭無比,可腐蝕血氣。

眾人隻能邊戰邊退。

一些血屍身上,還殘留著一些僧袍。

水閻羅見狀心寒,道:“是守廟人……”

所有守廟人,除瞭死在夜叉殿外,被“巫先生”吃掉的那些,其他大部分,都被丟棄在瞭這血池之下的白骨迷宮中,被煉成瞭不人不鬼的“血屍”。

血屍越來越多,他們雖然戰力不堪,一劍就能斷臂斷頭,但傷而不死,而且帶有污穢的血水。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肖典司神情嚴峻道:“先撤。”

局勢如此,眾人也不再遲疑,一邊施展靈器,催動法術,截殺撲面而來的血屍,一邊紛紛向後撤離。

而這血屍的追擊,似乎也有范圍。

離得遠瞭,大部分也就不再追過來瞭,僅有零星的幾隻,似乎血氣暴虐難消,一直追著眾人。

眾人邊殺邊退,到瞭一個僻靜的地方,終於沒有血屍再追來,稍稍放下心來,隻是難免久戰力乏。

這一路上,先是狩獵變成怪物的巫先生,而後又屢次內戰,來不及休息,又碰上瞭這潮水般的血屍。

即便是有金丹底蘊,也經不住如此消耗。

尤其是夏典司。

她修的是冰系的功法和道法,以身法速殺為主,正面消耗戰會比較吃虧。

再加上她之前中瞭肖典司的血獄瞳術,煞氣入腦,神魂受驚,此時又一番苦戰,不免臉色蒼白,氣息不穩。

肖天全一直在她身邊,見狀便問道:

“夏典司,您沒事吧。”

夏典司剛想開口,忽而識海一陣刺痛,似有冤魂哀嚎,厲鬼索命。

之前她一隻咬牙撐著,可此時再也支撐不住,臉色煞白,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肖天全便想伸手去扶。

可手伸到一半,眼前人影一晃,顧長懷已經先他一步,攙住瞭夏典司的胳膊。

肖天全一滯。

顧長懷自己的臉上,也有一瞬間的懵然。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攙住瞭夏典司,甚至他自己,也都沒反應過來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是念在同為典司的情分上。

又或者,是看到肖天全接近夏典司,心中沒來由地那一陣酸痛。

但既然扶住瞭,他也就沒撒手。

夏典司識海刺痛,站立不穩,便覺得有個男子突然扶住瞭自己,下意識地推卻瞭幾下。

但這股氣息,卻有些莫名的熟悉。

也沒那麼讓人討厭……

夏典司回過神來,微微睜開眼眸,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是顧長懷,神色一呆,不由忘瞭推卻。

顧長懷見她神色憔悴,便轉過頭,對肖典司道:“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

肖典司此時也有些靈力不支,便點頭道:“好。”

於是眾人便在迷宮中,挑瞭個相對安全,且易於防守的白骨巷,暫時休整。

顧長懷攙著夏典司,往巷子內走去。

肖天全神色平靜,與二人交錯而過,隻是看著顧長懷和夏典司二人的背影時,陰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嫉恨。

就仿佛是,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瞭一樣……

這一切,都被肖典司看在眼裡,他隻冷冷一笑,並未說什麼。

白骨巷,呈“工”字形,有兩處死胡同。

肖典司和顧長懷兩方人,各居一端,互相防備。

但也有例外。

與肖典司同出一族的肖天全,如今跟顧長懷待在一起。

而本來應該跟顧長懷是一夥的墨畫,如今卻被“挾持”著,跟肖典司和水閻羅待在瞭一塊。

墨畫如今,還在“暈”著。

甚至在眾人跟血屍交手,不停廝殺的時候,他也沒醒。

這樣才能顯得肖典司瞳術的厲害。

也能顯得自己傷勢很重。

肖典司是一個金丹修士,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築基,按理來說,中瞭金丹境的瞳術,暈這麼久,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在眾人疲於應戰,與血屍交手的時候,墨畫便心安理得地偷起懶來。

墨畫其實沒什麼傷勢。

但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笑面虎的血獄瞳術,的確厲害。

甚至讓自己,也感受到瞭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隻是這股壓迫感,又不夠強。

甚至給墨畫的感覺,還不如太虛門中,給掌門看門的那條大白狗來得兇。

墨畫心裡有些犯嘀咕。

他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高估瞭肖典司的瞳術,也低估瞭太虛門的那條大狗。

那條大狗,或許真的不是一般的大狗。

肖典司不如狗。

而自己贏瞭那條大狗,這就說明……自己的瞳術,應該也不比這肖典司弱。

墨畫心中大定,對接下來的事,更有把握瞭。

不過,這些畢竟隻是自己的預估,實際交起手來情況究竟如何,還是要找人來試試看……

墨畫閉著眼,在心裡盤算著。

水閻羅卻盯著墨畫俊俏的面容,越看越來氣,對肖典司道:“大哥,這小鬼定是在裝暈。”

肖典司理都不理他。

水閻羅冰涼的手掌,便去掐墨畫的脖子,想把墨畫弄醒,羞辱一番,給自己出一口惡氣。

他屢次三番,在墨畫手裡吃虧,心中恨墨畫恨得發狂。

可還沒等他動手,肖典司冰冷的目光便看瞭過來:“別動他!”

水閻羅不解:“大哥……”

“我說瞭,這小子還有用,出龍王廟前,你都別碰他,別讓我再重復第二遍。”肖典司冷聲道。

水閻羅隻能不甘道:“是……”

肖典司沉默片刻,忽而從儲物袋中,取出水獄禁匣,丟給瞭水閻羅。

水閻羅一愣,而後大喜。

肖典司道:“那門功法,你已經修到瞭第四重,差不多瞭。這兩天你什麼事都別做,用精血養這禁匣,想辦法將它打開……”

打開禁匣?!

正“人事不省”的墨畫,心裡忍不住“噗通”一跳。

這個肖典司,竟然知道打開水獄禁匣的方法?

明明水獄門的於滄海於長老都不知道……

墨畫心中腹誹。

這個肖典司,會水影步,會水獄術,會血獄瞳術,還知道水獄禁匣的開啟方法。

竟比於滄海這個水獄門長老,更像是水獄門最後的傳人……

而打開水獄禁匣……

墨畫被肖典司突然的這句話,搞得心緒起伏,片刻後似乎意識到瞭什麼,連忙屏氣凝神,繼續裝成人事不省的樣子。

可到底晚瞭,他的這絲情緒波動,已然被肖典司察覺到瞭。

肖典司驟然轉過頭,目光微瞇,默默盯著墨畫的臉看。

墨畫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瞭,覺得大傢都是聰明人,再裝下去就不禮貌瞭,便呢喃瞭一聲,一臉憔悴地睜開眼,目光朦朧,仿佛剛蘇醒一般。

肖典司眼皮一跳,不冷不淡道:“小兄弟,你醒瞭?”

墨畫皺瞭皺眉,裝作很迷茫,很痛苦的模樣,“肖典司……這裡是哪裡……”

肖典司面無表情,“什麼時候醒的?”

墨畫見他這麼問,也就不裝瞭,省得浪費自己的演技。

演戲也是很累人的。

墨畫道:“也就是剛剛才醒……”

“那這麼說,”肖典司臉色一沉,“我適才說的話,你都聽到瞭?”

“聽到什麼?”墨畫一臉茫然。

水閻羅當即又想掐墨畫的脖子,恨聲道:

“大哥,這小鬼奸猾無比,留著實在是個禍患,不如現在就將他掐死!”

肖典司冷聲,“我說瞭,別動他!”

墨畫連連點頭,附和道:

“就是就是,我肉身可是很弱的,你稍微用點力,說不定我小命就沒瞭,就不能當人質瞭。”

水閻羅氣得牙癢。

肖典司目光深邃,打量著眼墨畫,心思起伏。

他現在,的確不能殺瞭墨畫。

這白骨迷宮危機四伏,靠他自己一個金丹,真的未必能逃出去,必須要借顧長懷和夏典司的力。

而一旦殺瞭墨畫,就等於徹底撕破瞭臉。

兩方不死不休,最終都隻能死在這白骨之地。

這個小鬼,顯然也知道這裡面的利害,所以才這麼遊刃有餘。

不過……

肖典司目光一凝,“我的瞳術,對小公子你,似乎沒什麼影響?”

“怎麼可能沒影響?”墨畫顯然不太認同,“肖典司的瞳術,厲害極瞭,比這水閻羅,不知高到哪裡去瞭。我隻看瞭一眼,就暈瞭大半天……”

“那你現在,為何一點事沒有?”肖典司皺眉問道。

按理來說,即便真暈瞭大半天,神魂受損,也應該存有不小的後遺癥。

墨畫心思微轉,便道:“我宗門的一位師長,教過我冥想術,可以摒棄雜念,靜心寧神。”

誰知肖典司聞言,卻瞳孔一震。

“冥想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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