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年輕人需要磕碰

洱海的夜風漸漸平息,湖面恢復瞭平靜,倒映著天上的繁星。謝曉春將臉埋在掌心,肩膀微微的顫抖,葉晨就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她消化這些殘酷的真相。

葉晨之所以會做這麼多針對謝之遙的調查,其實為的就是策反謝曉春。這是個相對重情重義的女人,要不然她也不會隻憑著謝之遙給她開的空頭支票,就這麼義無反顧的回到傢鄉,投身到這盤棋局中。

別看謝曉春平日裡表現的有些潑辣強勢,其實那也是無奈之舉,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以一副母老虎的形象示人。

可是作為一個單親傢庭長大的女娃,她需要給自己的母親和年少單純的弟弟撐起一片天,所以就隻能是虛張聲勢,其實她的內心是很脆弱的,今天她在葉晨面前的表現,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不知道過瞭多久,謝曉春抬起瞭頭,月光下她的目光變得堅定瞭起來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的冷靜,對著葉晨輕聲問道:

“葉晨,你需要我怎麼做?”

葉晨收起瞭筆記本電腦和剛才展示給謝曉春看的文件,開口道:

“現在還不到你和謝之遙撕破臉的時候,這個人在鳳陽邑村的根基太深,像村裡的紮染坊、繡坊等產業,都和他形成瞭利益綁定,許多的阿公和阿婆都在指著他吃飯。所以我們需要掌握更多的證據,未來讓更多的人看清他冷血盤剝村鄰的一幕。”

謝曉春感覺身上有些冷,她緊瞭緊身上的披肩,思索瞭片刻後說道:

“如果沒你的提醒,我是怎麼都不會想到,在大傢眼中溫潤如玉的阿哥,會是個這麼冷血的算計鄉鄰的資本。可我終究不是什麼專業的演員,要我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也未免太難瞭。”

葉晨拆開一包濕巾,抽出瞭一塊,遞給瞭謝曉春,示意她擦擦臉。然後對她說道:

“曉春,我理解你現在的感受。不過作為在謝之遙身邊時間最長的老人,你應該最清楚,謝之遙別看表面上人畜無害,其實他有著很大的野心。

他早已經把木雕作坊看作是自己的禁臠,因為這是鳳陽邑村這些民間匠人的作品中盈利的最大頭,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苦心設計。

而我的出現破壞瞭他的計劃,以他獨斷專行的作風,勢必是不會甘心的,畢竟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推進火坑,這種人毫無道德底線可言的,所以他一定會再次出手。

至於你說自己沒演技,其實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你面前可是擺著個演技教科書的存在,謝之遙不是就表現的很好嘛,你隻要照葫蘆畫瓢,應該是能夠應付過去的。

以前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你就當做沒有今晚的事情發生,還是按照以前對謝之遙的態度,去跟他相處,以他的剛愎自用,他是不會發現異常的。”

謝曉春深吸瞭一口氣,不停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片刻後她沖著葉晨點瞭點頭,輕聲道:

“好,就按你說的辦,隻是我擔心夏夏那邊,他現在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瞭。哪怕這邊木雕作坊這兩天已經有瞭起色,可他還是堅持要去一趟魔都。”

葉晨輕笑著搖瞭搖頭,瞥瞭眼謝曉春,然後說道:

“曉春,你啊,還是不瞭解你的弟弟。你覺得夏夏為什麼會堅持去一趟魔都,真的就隻是為瞭見什麼網友,玩兩天嗎?”

謝曉春明顯愣瞭一下,今天葉晨帶給她太多的震撼瞭,再有什麼讓她意外的消息,她也不會覺得震驚瞭。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僅憑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融入鳳陽邑村,並且識破謝之遙的真面目的。她對葉晨問道:

“這裡面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嗎?”

葉晨輕輕撣瞭撣自己的褲子,然後笑著說道:

“夏夏已經二十二瞭,他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娜娜平日裡對他很關心,時不時的會來木雕作坊裡給他送飯,所以他不自覺的就對她有瞭好感。

可是夏夏知道自己的情況,他隻不過是個在村子裡圈瞭二十多年的孩子,最遠也沒出過花都,他和娜娜之間的差距,短時間內是抹不平的。

所以眼下出瞭個讓他可以去到魔都的機會,他才會這麼義無反顧。一是可以見見娜娜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是什麼樣的,二是可以去到那邊闖一闖。”

謝曉春一陣錯愕,夏夏一貫沉默靦腆,自己一直都把他當成個孩子,卻已經忘瞭他已經成年瞭。回憶瞭一下平日裡娜娜和夏夏互動的日常,她有所領悟,不過還是苦笑瞭一聲後說道:

“夏夏被我和阿媽保護的太好,從未經歷過社會的毒打,真要是去到魔都,怕是被人賣瞭還在幫人數錢呢。可要是不讓他去,以他現在執拗的性子,將來怕是要恨我瞭。”

葉晨遞給謝曉春一瓶礦泉水,他能夠理解謝曉春這個當姐姐的顧慮,除瞭她的親生女兒小葫蘆,弟弟夏夏和她阿媽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他笑著對謝曉春說道:

“那就讓他親自碰碰釘子,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個大小夥子,不經受一點挫折,還怎麼讓他成長?

至於誆騙夏夏的那個網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托人聯系瞭那邊的警方,他們已經鎖定瞭這個人,他騙到夏夏的錢後,那邊會第一時間實施抓捕,錢是能夠追回來的。

這次的事情就當是給夏夏好好上一課瞭,能夠讓夏夏意識到社會的險惡,我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謝曉春思忖瞭片刻後,點瞭點頭,輕聲道: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正好也可以讓我見識一下夏夏事發後,謝之遙的惺惺作態,我也可以學到謝之遙的無恥嘴臉,就算是錢追不回來,我也認瞭,權當是交瞭一次學費瞭!”

葉晨和謝曉春又商議瞭一些細節,臨走的時候,謝曉春突然問道:

“葉晨,你為什麼這麼幫我們?總不會因為夏夏是你師兄這麼簡單吧?”

葉晨站起身來,望向遠處蒼山的輪廓,舒展瞭一下手臂,笑著說道:

“曉春,如果你關註過我的短視頻賬號,應該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拍這種話宣傳非遺的視頻瞭。

當初我來到這邊,就隻是為瞭宣傳這些非遺工藝,畢竟這些傳承多年的瑰寶,被埋沒有些太可惜瞭。

可是在鳳陽邑村的這些日子,不管是謝和順師傅還是夏夏,都讓我見識到瞭他們的善良單純。這也是我發現謝之遙在算計木雕作坊的時候,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謝之遙已經不是多年前村裡的那個留守兒童瞭,他已經變成瞭冷血的資本,打著扶農助農的幌子,在對村民們暗地裡進行著盤剝,他的手段太臟瞭,我看不慣,就是這麼簡單,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謝曉春從洱海回來的路上,消化著今天從葉晨那裡接收到的信息,她百感交集。葉晨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謝曉春到瞭傢門口,發現弟弟謝曉夏正站在門口發呆。她上前輕拍瞭一下夏夏的肩膀,然後說道:

“想什麼呢?怎麼不進去?”

謝曉春一邊說著,一邊推開瞭院門,此時阿媽正在院子裡洗衣服,看到二人後,招呼他們二人在自己身旁坐下。

二人坐下後,阿媽一邊搓洗著衣服,一邊對謝曉夏說道:

“阿遙給我打電話說瞭,說同意你去魔都,既然你大哥都發話瞭,我也不攔著你。”

夏夏聽到阿媽松口,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卻沒註意到身旁阿姐的神態,對著阿媽問道:

“阿媽,那你還生氣嗎?”

李寶瓶放下瞭手裡的衣服,看向兒子,神色復雜的說道:

“我不是生氣,我是不放心。你說阿媽這一輩子,別說是魔都瞭,就連省城都沒去過。你這一下子跑這麼老遠,又是飛機又是火車的,我這不是不放心嗎?

阿遙也跟我說瞭,說你現在已經是大人瞭,讓我別老像管著小孩子似的。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大城市去闖,就讓你去。

我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你師父的,帶瞭你五六年瞭,眼看著就能做事瞭,最近木雕作坊的生意又一天比一天好,大傢都忙不過來,你這突然撂挑子走瞭,這以後在村裡見瞭面多不好意思啊。

傢裡的事兒你不用操心,也不用老想著往傢裡寄錢。我在倉庫工作,這工資也夠花瞭,身旁還有你阿姐幫襯著呢。

就是你,在外邊比不上傢裡,進門有熱乎飯等著,有人幫你洗洗涮涮,在外邊什麼事兒都得靠你自己瞭。我聽人傢說,外面也不都是好人,你又沒心眼兒,我怕人傢欺負你,也怕你學壞瞭。

你說你鳳姨傢那兒子,謝強,挺好個孩子,到瞭外邊跟那些壞人不走正道,結果進瞭監獄。嗐,不說瞭,把這水給我倒瞭去。”

李寶瓶一個人在那裡絮絮叨叨,謝曉春姐弟倆就這麼安靜的聽著。謝曉春能夠感受到母親在壓抑著自己心裡的難過和不舍,這讓她心裡格外不是滋味,同時也對挑撥夏夏出走的罪魁禍首謝之遙兄弟倆更加憎惡。

夏夏起身端著阿媽投衣服的水,這時候身後傳來瞭李寶瓶的叮囑聲:

“別直接倒瞭,倒在桶裡,我還沖廁所呢。”

夏夏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心裡很清楚母親拉扯自己的不容易。一個單親媽媽,這些年一直沒再續弦,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背後的艱辛冷暖自知。

謝曉夏轉過身,看著母親鄭重其事的說道:

“阿媽,我以後肯定會賺很多錢,在城裡給你買大房子住。離醫院近,周圍什麼都有,你就等著吧!”

夏夏人都走遠瞭,李寶瓶都還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來,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瞭淺淺的笑容,大聲道:

“我住不慣,你帶你媳婦兒住吧!”

“噗嗤!”

今晚經歷瞭這麼多的難過事,可謝曉春還是被老媽給逗的笑出瞭聲,她笑著抱著李寶瓶的肩膀,然後說道:

“阿媽,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想的還挺遠的。”

李寶瓶拍瞭下謝曉春的手臂,故意維系著母親的尊嚴,說道:

“你這個當阿姐的少說怪話,趕緊幫我把衣裳給晾好!”

晾完衣服後,謝曉春先是回瞭趟自己的臥室,然後來到瞭二層土樓夏夏的房間,推門進去後,把一個包裝盒扔在瞭夏夏的床上,對他說道:

“夏夏,你這眼看著要走瞭,阿姐給你買瞭身新衣裳,在阿迪專賣店買的,牌子貨不講價的,你去洗個澡換上,讓阿姐看看合不合身,不合適我趁早去換個尺碼。”

謝曉夏沖著阿姐笑瞭笑,拿著手機就要去盥洗室,結果被謝曉春給攔瞭下來。她一把奪過瞭夏夏手裡的手機,開口道:

“你這是什麼毛病?洗澡還得把手機給帶進去?也不怕弄濕瞭?趕緊進去洗澡,我在這兒等著你,順便幫你看著,丟不瞭!”

謝曉夏從小就對阿姐帶著三分畏懼,他沒再多說什麼,點瞭點頭,朝著盥洗室走去。

夏夏離開後,謝曉春直接給夏夏的手機解鎖。她對自己的弟弟實在是太熟悉瞭,輕輕松松就解開瞭。兩人都是華為手機,解開密碼後,謝曉春直接點開瞭設置,讓夏夏的手機和自己登錄瞭同一個華為賬號,退出後把手機再次鎖屏,放回瞭桌上。

謝曉春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為瞭窺探弟弟的隱私,她隻是為瞭能夠定位夏夏的位置,隻要是登錄同一個華為賬號,就可以做到。

雖然葉晨擔保已經做好瞭萬全的準備,不會讓夏夏出事,可是謝曉春的心裡還是很擔憂。因為她聽說那些搞殺豬盤的,非常喪盡天良,損失點小錢倒是次要的,真要是夏夏被他們誆騙的噶瞭腰子,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第二天下午,謝曉夏來到瞭師父謝和順的住所,想要跟師父打個招呼,把他要去魔都的事情說一下,爭取得到他的原諒。

他進院的時候,師父正在幫著摘菜,準備晚飯。他看到謝曉夏後,開口問道:

“夏夏,你不在木雕作坊幫著葉晨忙活,怎麼跑到這兒來瞭?正好,幫我摘菜,晚上就在這兒吃飯瞭!”

謝曉夏拉過瞭一個矮凳,坐在師父身旁,猶豫瞭很久,卻吭哧著說不出口。還是謝和順發現瞭徒弟兒異常,他撲瞭撲手,對著謝曉夏問道:

“夏夏,你今天過來,是找我有事兒吧?你臉上藏不住事兒,說吧,遇到什麼難處瞭?”

夏夏有些拘謹的坐在那裡,不停的摳著手指,最終鼓足瞭勇氣,對著謝和順說道:

“師父,那個我就是想去魔都玩兩天,順便看看能不能在那邊找個工作。我聽魔都的朋友說,那邊的木雕工作室也在招人,我從小到大也沒去過其他地方,就想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也不一定行,師父你別生氣。”

謝和順沒和往常一樣大動肝火,事情的前因後果葉晨已經和他通過氣瞭,他知道夏夏這次被人給蠱惑瞭,而且憋著壞主意的人也不是沖著夏夏,是奔著自己的木雕作坊來的。

最終他同意瞭葉晨的建議,不過還是難掩臉上的一絲失落,他對著夏夏說道:

“去吧,我這小廟就算是再熱鬧終究是不如城裡好,裝不下大菩薩,去吧。”

謝曉夏聽到師父的話,眼眶瞬間紅瞭。他低著頭,手指緊緊攥住衣角,聲音有些發顫:

“師父,我不是覺得這裡不好......我隻是......”

謝和順擺擺手,嘆瞭口氣,他知道這些年隨著機雕行業的普及,手工木雕產業漸漸沒落,雖然經過這次葉晨幫著在網上宣傳引流,可還是壓不住身邊這些孩子騷動的內心。他語重心長的對著謝曉夏叮囑道:

“行瞭,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是什麼樣的品性我心裡最清楚。年輕人想出去闖闖是好事,不過夏夏啊,你一定要記住,不管走到哪兒,手藝人的根都在手上。要是在外面遇到難處,隨時回來,哪兒好都不如自己傢好!”

謝曉夏用力點頭,眼淚還是沒忍住掉瞭下來。他胡亂抹瞭把臉,起身幫師父把摘好的菜端進廚房。師徒倆沉默地準備著晚飯,灶膛裡的火苗噼啪作響,映著兩人各懷心事的面容。

晚飯後,謝曉夏剛走出師父傢不遠,就在巷口遇到瞭娜娜。娜娜手裡提著個保溫盒,看到他明顯愣瞭一下,開口問道:

“夏夏?你眼睛怎麼紅瞭?”

謝曉夏慌忙別過臉去,有些慌亂的擺瞭擺手,說道:“沒、沒事,剛才被沙子迷瞭眼。”

娜娜將信將疑,但也沒多問。她把保溫盒遞過去:

“正好,這是我剛做的鮮花餅,本來想送去木雕作坊的,他們說你沒在。既然在這兒遇到你瞭,你帶回去吃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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