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別人出瞭車禍,也許會哀嘆自己倒瞭血黴,然而此時的陶無忌卻是沒有這種想法。

恰恰相反,他有一種時來運轉的感覺,因為跟他一起出車禍的還有葉晨這位濱江支行的行長,這時正是自己跟他拉近關系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所以在醫生幫他手臂上好夾板,掛上吊帶,給脖子扭傷的位置做好定位後,他就一個勁兒的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傻笑。

這一幕自然是被他隔壁病床的葉晨看瞭個真切,陶無忌心裡的那點小算盤,自然也瞞不過他。他看著傻樂的陶無忌,然後語帶調侃的問道:

“我在想是不是汽修廠借我的那輛車的安全氣囊有問題啊?沒保護好你?你怎麼一被撞就傻樂個不停啊?還有啊,你小子也忒倒黴瞭吧?我什麼事兒都沒有,你卻又是胳膊骨折,又是脖子扭傷的。

不過沒事兒,雖然是汽修廠借的車,可我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問過瞭,汽車強險什麼的都交過瞭,而且這次事故咱們不是主要責任。你安心養傷,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至於醫療費這塊,我來承擔就好。”

陶無忌用沒撞壞的左手撓瞭撓頭,然後有些羞赧的說道:

“我沒事兒,就是車撞過來的時候,扭瞭下手臂,當時聽著挺嚇人的,但是也還好。至於脖子是安全帶給抻瞭一下,然後脖子閃瞭一下。醫生不是都說瞭嘛,留觀一宿就好,沒什麼大事兒趙行。”

葉晨自嘲的笑瞭笑,然後對陶無忌說道:

“這好不容易讓你搭個車,結果還把你給弄傷瞭。”

陶無忌趕忙擺手,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兒讓葉晨給自己打上個“災星”或者是“事兒媽”的印象,然後說道:

“趙行,您千萬別這麼說,交警不都說瞭嘛,隻要是對方的責任,撞咱們的那輛車司機酒駕瞭,這種事兒是誰都無法預料的。哦,對瞭,您要不要給傢裡打個電話說一聲?估計女兒在傢等急瞭吧?”

葉晨一副得到提醒,剛想起來的模樣,從兜裡掏出手機,然後說道:

“你不說我都忘瞭,我得跟我女兒撒個謊。你呢,不用給傢裡報個平安?”

陶無忌感覺被針紮瞭一下,自己這個漂流在異鄉的滬漂,就算是想找個報平安的人都沒有。他強笑瞭一下,然後說道:

“我已經跟我女朋友撒過謊瞭,說跟領導開會呢。”

你跟我撒過謊才是真的,葉晨沒有拆穿陶無忌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笑瞭笑,然後說道:

“你就說跟我開會呢,這樣咱倆都能圓上瞭。”

留觀一宿,葉晨和陶無忌的病床挨著,陶無忌的心裡很清楚,這是難得的、跟葉晨拉近關系的時機,看著葉晨一直靠在那裡看手機,陶無忌有些心急,索性打破瞭平靜,對著葉晨問道:

“趙行,我能問您一件事兒嗎?”

葉晨放下瞭手機,撇瞭眼一旁的陶無忌,抬瞭抬手示意道:

“你說?”

因為帶著頸托的緣故,導致陶無忌說話甕聲甕氣的,他組織瞭一下語言,然後問道:

“富康大廈項目,是咱們深茂行這幾年最漂亮的一個案例,除瞭您謹慎的態度外,我是覺得您心裡可能還有另外一層考量。”

魔都分行會議室,李森在來,分給的小職員都聽說瞭傳聞。

因為葉晨是濱江支行的一把手,同樣是魔都分行的副行長,所以輕易沒人願意去觸他這個黴頭,提起這一茬。

葉晨撇瞭眼陶無忌,這傢夥也算是城中之城世界的位面之子瞭,可是在職場這一塊,真的是差的太多,換成是潛伏世界那樣勾心鬥角的地方,他早就被玩得粉身碎骨瞭。

不過葉晨沒有去提點陶無忌的意思,畢竟自己又不是他爹,憑啥要教他做人?將來在社會上吃過虧瞭,他自然就清楚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瞭。沉默瞭片刻後,葉晨還是滿足瞭陶無忌的好奇心,笑著回道:

“其實這個項目對我而言,還有另外一層意義。我的愛人她是土生土長的浦東人,她在陸傢嘴住到二十歲才拆遷搬走。花園石橋路一號,這是她傢原來的門牌號,上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去到她們傢,因為好聽,我便一直記著。這麼巧,剛剛好是“富康大廈”現在的位置。

這塊地拆瞭蓋,蓋瞭拆,建過菜場、超市、小學,現在竟然要建一幢全國最高的樓。我那天拿著“”富康大廈“”的效果圖看,那麼高的一幢樓,上面一半都在雲裡,就像《西遊記》裡的天宮。她要是還活著,不知會感慨成什麼樣,她對浦東感情很深。

我時常在想,這幢樓再怎麼高大上,腳下的土地始終是那一塊,不會變的,是我愛人的傢,也是我的傢,是魔都人的傢。我把“富康大廈”的項目做好,她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歡喜的。

你懂的,上瞭年紀,就會有些亂七八糟的傻念頭冒出來,自己也控制不住。這就是我一定要拿下“”富康大廈”工程的底層動機。

別光聊我瞭,也說說你吧,為什麼要到銀行來工作?據我所知,在金融生的眼中,從事信托或者是證券才是最好的職業規劃,發展前景光明。而據我所知,以你的條件,如果去到那樣的部門,應該是會有不錯的發展的。”

葉晨的話半真半假,說他真,是因為陶無忌的條件的確是優秀,最主要的是這個傢夥身上有“狼”的味道,而在二級市場,這種人一般都會給自己搏殺出一個不錯的前途的。

至於說假,是因為以陶無忌的頭腦,固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不錯的發展,累積到可觀的財富,可是他這種人是最容易得罪人的,註定瞭隻能是當一匹孤狼。

而且這種人未必會有什麼好結果的,說不準哪天就會因為擋瞭別人的路,而橫死街頭。畢竟二級市場廝混的那群人,可不會都按照擺在臺面的規矩跟你辦事,他們更擅長於用盤外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葉晨一直以來,明裡暗裡的打壓陶無忌,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量,隻要自己在深茂行一天,他就註定瞭不會讓陶無忌這種白眼狼有爬起來的機會,會一直把他打壓在最底層蹉跎歲月,直到他受不瞭離開。而一旦他離開瞭深茂行,是死是活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瞭。

陶無忌沒有覺察到葉晨話語中引導的成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瞭笑,然後說道:

“我之所以會來銀行工作,其實是因為我們傢吃過銀行的虧。趙行,您知道我是哪裡人吧?前些年我們老傢,因為很多人還不上貸款,以貸還貸,越積越多。”

在二零零八到二零零九年間,因為大漂亮次貸危機的影響,全球金融危機襲來,四萬億拯救計劃在萬眾矚目中出臺。銀行們為瞭完成放貸指標,不得不大幅降低信貸門檻,但是沒有完全拯救得瞭大企業,卻給很多中小企業開瞭綠燈,從而帶動瞭“炒房熱”。

然而這種無休止貸款的日子終究是不會長久的,二零一一年是緊縮銀根的一年。在這一年,由於多種因素導致通貨膨脹壓力加大,包括“四萬億投資計劃”和外匯占款等因素,導致瞭流動性過剩和潛在的通貨膨脹壓力。

此外,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和對原油、鐵礦石等大宗商品進口依存度高,進一步加劇瞭輸入性通脹的壓力。房地產泡沫的擴大也加劇瞭通脹壓力,導致二零一一年cpI物價指數上漲至百分之五點四,是一九九六年以來的最高值。

為瞭控制通脹,政府采取瞭緊縮的貨幣政策,包括提高銀行存貸利率和減少貨幣供應量,以抑制過熱的經濟和穩定物價。而當初借貸的那批人就倒瞭黴瞭,無數商幫都欲哭無淚。火遍全國的“黃鶴”就是那時的產物。

葉晨輕笑瞭一聲,對著陶無忌微微頷首,然後說道:

“這件事兒我聽說過,起因是銀行大力幫扶地方商幫,不過這跟你們傢有什麼關系?”

其實陶無忌說傢裡吃過銀行的虧是有失偏頗的,畢竟借錢的是你,還不上錢的也是你,銀行沒按著你的手去借貸,說白瞭還是你個人本身的貪欲導致的。

陶無忌沉吟瞭片刻後,對著葉晨解釋道:

“那幾年,銀行的貸款模式跑的比較順暢,銀行是賺瞭面子又賺瞭裡子,瘋狂的給那些商戶貸款。而商幫有瞭錢之後呢,它又開始不斷的貸款,以各種名義貸款,去炒房子,放高利貸,以錢生錢。

那年春節,所有商幫的人都是衣錦還鄉的,比名表、賽豪車,這裡面就有我姐夫。他原本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公務員,到最後,高利貸追債,拿著刀棍天天守在我姐傢門口,為瞭逼我姐夫還債,還去堵我的小外甥,這日子我姐肯定是熬不下去瞭,跟我姐夫離瞭婚,帶著孩子回瞭娘傢。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他放貸之前呢,能給這些人多一些提醒,多一些警告,嚴厲的制止他們這些行為,那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瞭呢?出於這個理想,我大學畢業後,來到深茂行魔都分行去面試瞭。”

葉晨意味深長的笑瞭笑,對著陶無忌說道:

“黃埔軍校的門口,曾經掛著一副對聯,是孫文先生的墨寶,“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畏死勿入斯門”。我現在把這句話送給你。

在銀行這個地方,比得不隻是能力,每年學金融的簡直不要太多,裡面不乏精明強幹之輩,然而他們來到銀行,也隻能從最底層做起,積累豐富的經驗。所以在這個地方工作,還要有自己的信念和操守。

我知道這段時日,你經歷瞭不少挫折,甚至被調去瞭郊區的分理處工作。然而我希望這段工作履歷,會成為你前進的動力,而不是就此沉淪下去,泯然於眾人。”

陶無忌見到葉晨又開始給自己畫大餅,他心裡有些不耐煩,因為他經歷的職場pUA簡直太多瞭,尤其現在是互聯網時代,他對於這一套其實並不陌生。猶豫瞭一會兒,他決定亮出自己的殺手鐧:

“趙行,你說過的這些話,戴行也曾經跟我說過。”

“戴行?”葉晨虛瞇著雙眼,撇瞭眼陶無忌,然後問道。

“對,我實習那會兒,戴行來支行做講座,我還以我傢鄉為例,問瞭他好幾個問題呢。他算是我真正的領路人,我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在我心裡,他就是一個優秀的銀行人,因為他我才真正瞭解瞭這個行業,真正愛上這個行業的。”

葉晨是戴其業得意門生的事情,在魔都金融圈裡不是什麼秘密,而陶無忌說這麼多虛頭巴腦的言語,無非是在打感情牌,告訴葉晨,我是你的小師弟啊,照顧照顧。

說著,陶無忌從床頭櫃拿過瞭自己的包,從裡面取出瞭一張不知道被折過多少次的紙條,遞到瞭葉晨面前,葉晨接過來看瞭一眼,上面寫著:“趙輝,推薦一個年輕人,有理想,有闖勁,很像當年的你,見字如面。戴其業”

這張字條不禁讓葉晨回憶起瞭當初戴其業出事前的那個下午,他在西佘山爬山的時候,給自己打過來的那個電話,他說如果想走得更遠,站的更高,你一定要有自己的經營團隊,你要盡量的啟用新人,要有悟性,有方法,還要勤勉,吃得閑魚還抵得住渴的那種人。

對於有自己的團隊,葉晨是認同的,不過在啟用新人這方面,葉晨和戴其業的意見相左,因為身邊的老人才能更好的看清他們的秉性,至於陶無忌這種人,隻能說就連戴其業都看走眼瞭。

葉晨看著紙上熟悉的字跡,雖說有些失神,不過他也沒忘瞭演戲,眼眶漸漸微紅,甚至是變得有些濕潤。這時突然就聽陶無忌問道:

“趙行,我能拜您當師父嗎?”

葉晨的嘴角微微上揚,心說你這種徒弟我可用不起,你和曹金、何偉都是一路貨色,我等著你欺師滅祖嗎?葉晨目光審視的看瞭會陶無忌,然後說道:

“用不著這麼見外,其實真要論起來,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小師弟瞭,咱倆走師徒關系,名不正言不順。在崇明島那邊的分理處再好好打磨一年吧,做出讓人看得到的成績,這樣我也好跟上面張口,把你調回到市裡,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陶無忌好懸一口老血沒噴出來,他感覺自己都快卑躬屈膝到舔葉晨腳趾頭的地步瞭,沒想到他居然還是不為所動。而且陶無忌感覺得到,葉晨仿佛對他有很深的戒備之心,這是最讓他摸不到頭腦的地方……

……………………………………

葉晨和陶無忌留院觀察的這天晚上,吳顯龍正在設宴招待蘇見仁和謝致遠。結束後,吳顯龍說要找個地方打麻將。蘇見仁明白他的意思。麻將臺上有輸有\t贏,現金往來,不露痕跡。老辦法瞭。蘇見仁也不推辭,跟著去瞭。

吳顯龍提前找過葉晨,請他赴宴,因為他知道沒有葉晨的簽字,這個信托計劃是通不過的,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募集到這麼大筆的資金。

葉晨借口趙蕊馬上要出國看病,他要幫忙收拾行李,再加上有段時間將要見不到閨女瞭,他打算好好在傢陪陪孩子。

吳顯龍沉默瞭好一會兒,這才幽幽說道:

“小輝,大哥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反正是又感謝又是慚愧,你別怪大哥。”

對於吳顯龍這個老狐貍的路數,葉晨簡直是不要太清楚,他笑著說道:

“大哥,咱們倆之間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嗎?”

吳顯龍長嘆瞭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小輝啊,換瞭旁人,我要是欠瞭人情,總是會有辦法報答,畢竟生意上有來有往,大傢都是交易,可唯獨對你,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葉晨拿著手機,在心裡哂笑瞭一聲,每次跟吳顯龍喝茶的時候,他總會在自己面前,擼胳膊挽袖子的,露出當年他救自己的傷口,提醒著自己不要忘瞭,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那裡挾恩圖報。

可是葉晨的心裡很清楚,當初的那場大火另有蹊蹺,當時吳顯龍在傢裡抽煙,覺得或者沒勁想死便拿起煙頭點燃瞭蚊帳,後來被人發現撥打瞭幺幺九,待到他緩過來之後,卻又開始害怕瞭起來。

對於當年的這場火,其實吳顯龍本就是兇手,還殃及到瞭隔壁的原宿主趙輝傢,他還很不要臉的借著這件事情自詡為救命恩人。

不過葉晨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惦記的是怎麼毀掉吳顯龍建立的商業帝國。他笑著說道:

“大哥,兄弟之間講感情不講別的,隻要你好我就好,再客氣就見外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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