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是我們中醫的巔峰時期。一九四九年的時候,當時的國民平均壽命隻有三十五歲。為什麼這麼多人當爹當媽沒幾年就死瞭,因為當時醫療衛生條件差,隻有地主和資本傢這一類的有錢人看得起病,所以他們才能活到七老八十,但這些有錢人在當時畢竟是少數,更多的還是那些個勞苦大眾。
廣大的勞動人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還有看病的錢?最終隻能在傷病中結束生命,活到四十歲就算是祖上燒高香瞭,而很多人生下來就死瞭,附帶著連自己的母親也一並帶走。
葉晨在上一個世界裡本身就是醫生,他深知培養一個醫生的成本其實並不低,不光要有醫學知識,還要有臨床經驗,看看今天的醫學院的學生,沒有個五年七年,都沒資格行醫。除此之外,還要精通醫和藥,少不瞭要做試驗,在實踐中強化醫藥知識,因此必然會耗費藥品和設備,這些都是成本。
但是當時的情形,根本沒有這麼多條件和資金來培養專業的醫務人員,於是全國掀起瞭安排城市醫務工作人員下鄉和培訓農村醫務工作人員的運動。全國各地出現瞭大量的醫學速成班,初中和高中畢業的青年,或是有點藥理知識的人,隻要學習幾個月時間,畢業後就能當醫生瞭。
因為這些醫務人員既要幹農活又要給村民治病,而當時的農村田間地頭泥濘路滑,大傢都習慣打赤腳,平時下地幹農活,病人來求診,就直接從田裡拔腿出來給病人看病,所以便有瞭赤腳醫生的稱謂。
這些速成班出來的醫生雖然在理論知識上不專業,但當時對於缺醫少藥的農村來說,他們的存在卻解決瞭不少實際問題,頭痛腦熱,發燒感冒,摔打扭傷,拉肚子之類的常見病,百分之九十以上他們都能治,這對當時的農民來說,已經足夠瞭。
這些人不但懂西醫,還懂中醫,一根針灸用的銀針就是他們的醫療設備,靠這一根銀針和中醫知識,他們救治瞭很多病人,將華夏的中醫發揮到瞭極致。
正是因為這些赤腳醫生的無私奉獻,才讓華夏國民的人均壽命從一九四九年三十五歲提高到一九七六年的六十五歲,農村新生兒死亡率和夭折率,從原來超過百分之二十,下降到百分之三點七左右。
因為他們的存在,讓廣大農村有效控制瞭瘧疾、流腦、流感等疾病,並且協助消滅瞭天花、血吸蟲等傳染病,他們功不可沒。
王素芳和馬燕母女倆一直生活在寧陽市裡,所以對赤腳醫生還沒什麼具體的概念。但是馬魁可不一樣,當年馬魁在哈三監勞改的時候,因為闌尾炎發作,疼痛難忍,就是彭明傑背著他趕瞭十多公裡的路,去到鄉衛生所救治的,幫他進行手術的就是赤腳醫生,他可太知道這群人的瞭不得瞭。
馬魁一把將葉晨面前的酒盅拿走,然後對他說道:
“酒咱爺倆啥時候都能喝,先吃飯,吃完飯幫你師娘好好瞧一瞧,看看她身上到底是啥毛病,嚴不嚴重?”
葉晨笑著點瞭點頭,因為不喝酒瞭,所以這頓飯結束的很快,碗筷撿下去後,桌子擦幹凈,葉晨幫著王素芳把過脈後,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他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師娘她這是妥妥的肺炎。中醫治療肺炎常見四大癥型:一、風寒型肺炎,癥狀為咳嗽、咳痰、寒顫、發熱、頭痛身痛等,治療應以溫散風寒、祛痰止咳為主。
二、熱毒性肺炎,癥狀為咳嗽、咳痰、發熱、口渴、咽痛等,治療應以清熱解毒、祛痰止咳為主。
三、陰虛型肺炎,癥狀為咳嗽、幹咳、少痰、咽幹、口幹咽痛等,治療應以滋陰潤肺、祛痰化痰為主。
四、濕熱型肺炎,癥狀為咳嗽、痰黃、口苦、咽痛、腹脹等,治療應以清熱解毒、利濕化痰為主。
中醫治療肺炎不外乎針灸、推拿和艾灸等手段,為的是促進氣血暢通,調解陰陽平衡。我這針包沒帶在身上,這樣,我明天來給師娘針灸、推拿和艾灸,你們到時候可以在一旁看著,針灸和艾灸就交給我瞭,至於推拿,你們平日裡在傢就可以幫師娘自己來。我再幫著師娘開幾副中藥,調理下身子,問題不大。
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下你們啊,師娘這身體平日幹些活沒問題,不過廚房做飯的事兒最好還是別讓她做瞭,因為油煙會加劇她病情的惡化。
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和師父因為經常要跟著列車的緣故,在傢的時候不大多,我倆要是在傢,他或我就把做飯的事兒給承包瞭,我倆要是不在,這件事兒就交給馬燕?”
馬魁父女倆忙不迭的點頭,王素芳還要爭辯,也被馬魁給攔下瞭,隻見馬魁說道:
“就聽葉晨的,以後廚房的活兒我和燕子包瞭。素芳,你就踏踏實實的養病,咱傢這有現成的大夫,你不聽大夫聽誰的?”
葉晨倒是沒滿嘴跑火車,經過他的診脈檢查,這時王素芳的病情還沒有太過惡化,但是如果繼續這麼耽擱下去,遲早是往肺癌上耽擱。
看完病後,時間不早瞭,葉晨沒耽誤師父馬魁一傢人的休息,起身告辭。馬魁還專門送出瞭門外,他一向不是話多的人,情緒較為內斂。不過這次他還是不放心的對著葉晨叮囑道:
“葉晨,以後咱們一塊兒出車回來,你就直接來傢裡吃飯。你師娘的病,你多幫著照看下。”
葉晨知道他愛妻心切,笑著對馬魁說道:
“放心吧師父,師娘的身體現在雖然已經有些嚴重瞭,不過經過慢慢調理,還是能夠恢復如初的,我對你們的叮囑,你們一定要當回事兒,盡可能不要讓師娘接觸廚房裡的活,這對她的病情是真的沒好處!”
葉晨回到鐵路職工大院兒的時候,院裡的鄰居也大都剛吃完晚飯,孩子們都在院子裡玩耍,至於院兒裡的幾個大媽要麼是在聊天,要麼是在給自傢男人洗衣服。至於男人們,以陸紅星和蔡大年為首正在院子裡的榆樹
葉晨剛進到院子裡,就聽到老吳媳婦兒在那裡一邊刷著老吳的鞋墊子,一邊埋怨:
“老吳,人都觀棋不語真君子,好傢夥,你一個看棋的咋還上手瞭呢?有這閑工夫,你自己刷你這破鞋墊子,你看看給我手都刷黑瞭!”
被老吳打擾到下棋的蔡大年,這時也對著老吳調侃道:
“老吳啊,瞧瞧你這鞋墊兒,這一盆水都不夠洗你這一雙的,這可真應瞭那句話,遠看像是要飯的,近看是拾炭的……”
就在這時候,拿著個啞鈴在那裡鍛煉身體的蔡小年接話道:
“仔細一看是機務段的!”
面對蔡大年的調侃,吳長貴無話可說,因為那是自己實打實的搭檔,而且論工齡要比自己高不少。可是眼見他兒子蔡曉年也順著話調侃自己,吳長貴的臉上覺著有些掛不住瞭,他側過身直愣愣的斜睨著蔡曉年不說話。
蔡大年多有眼力見兒啊,他馬上就看出來吳長貴心裡不舒服瞭,知道他心眼兒不比針別大,沒等他記仇,自己先對著兒子蔡小年訓斥道:
“顯著你長張嘴瞭?”
蔡小年被訓的有些尷尬,不過他向來嘴比腦子快,對著自傢老爸回應道:
“我就是個捧哏的,這話要是接不住掉地上多鬧心啊?”
老吳媳婦兒知道自傢男人的狗熊脾氣,她不在意的打著圓場,笑著對蔡曉年說道:
“喲,小年兒,鍛煉身體呢?”
吳長貴看到搭檔老蔡已經訓斥瞭兒子,老婆又在一邊打圓場,他作為一個長輩,自然是不好繼續揪著這件事兒不放。隻見他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對著正跟老蔡下棋的陸紅星問道:
“我聽說這上面給汪新派瞭個新師父?”
陸紅星是他們那趟車的列車長,也是蔡小年的師父,他滋溜瞭手裡大茶缸子的一口茶水,然後說道:
“對,那誰,老馬,馬魁,就原來跟汪新他爸跑一趟車的。倆人處的跟哥們兒似的,按輩分兒還是汪新的大爺呢,咱們院兒裡新搬來的葉晨也是老馬徒弟!”
說曹操曹操到,正在這時,葉晨從他們身邊路過,笑著打瞭聲招呼,然後從兜裡掏出瞭一盒大建設,每人散瞭一根。老吳媳婦兒在一旁好奇的問道:
“葉晨啊,你咋回來這麼晚?吃飯瞭沒?不是早就下班兒瞭嗎?我看汪新早就到傢瞭。”
葉晨嘿嘿一笑,然後對著老吳媳婦兒說道:
“嬸兒,我吃過瞭,下瞭班去我師父傢認認門兒,然後在他傢蹭瞭頓飯。叔、大爺,你們繼續玩,我先回屋瞭。”
吳長貴從兜裡拿過瞭洋火,幫著老蔡和老陸把煙點著,順帶著自己也開始吞雲吐霧,隻見他輕聲說道:
“我瞅著新來的這小夥子比汪新可強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汪新這小子忒鬧,一般人鎮不住他。”
陸紅星比較圓滑,他知道老吳話裡的意思,汪新平時見瞭院子裡的叔叔大爺,可沒有葉晨這麼客氣,就好像遊離在人群之外似的。如果不是看在汪永革的份上,這些人不願意跟小年輕計較,換瞭個外人,隨便挖個坑就能把這小崽子給埋瞭。
陸紅星一邊抽著煙,一邊擺弄手中吃掉的棋子,然後呵呵一笑,開口說道:
“你來的晚,可能不知道,那老馬也不是一般人。再說瞭,年輕人摔打摔打挺好,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
老蔡撇向瞭一旁的兒子蔡小年,然後說道:
“聽到瞭嗎小年,說你呢,以後懂點禮貌,別讓院子裡的大人挑出不是來。”
這時一旁正在洗工作服的老吳媳婦,幫腔蔡小年道:
“你說他幹嘛呀?人小年兒有眼力見兒,會說話,這不挺好的嘛?”
蔡小年今天晚上跟在自傢老爸和師父跟前,讓老子給呲瞭一晚上瞭,聽到吳嬸兒向著自己,趕忙放下瞭手中的啞鈴,拎起瞭一旁的暖瓶,往吳嬸兒正在洗衣服的盆裡加熱水,主打的就是一個會來事兒。
吳長貴在一旁都看樂瞭,對著身旁的老搭檔說道:
“老蔡啊,你不瞭解你孩子,我跟你說啊,要我說小年啊早晚是列車長的料!”
這時包括師父陸紅星都贊許的點瞭點頭,老蔡心裡雖然挺美,可是表面上卻還是沒給兒子好臉色,他撐著手裡的大茶缸子,斜眼瞟向蔡小年,然後問道:
“小子,你覺著你行嗎?”
就像德運班主剛子似的,老一輩兒對待自己的子女,總是批評勝過瞭表揚,甚至是一輩子都沒誇過自傢孩子一句。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愛自己的子女,他們恨不得讓子女在自己這裡,把所有的挫折全都經受一遍,這樣在外面孩子才會少被別人指指點點的。
然而年輕人哪能沒點自己的小脾氣?蔡小年把玩著手裡的啞鈴,然後說道:
“說行不一定行,說不行不一定就不行。行就行唄,不行就不行。”
說完蔡小年懶得再繼續挨呲沒夠,拎著自己的啞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瞭。老吳撣瞭撣手裡的煙灰,然後指著蔡曉年離去的方向說道:
“他說他行!”
“他說他不行!”老蔡爭辯道。
一旁的陸紅星正因為找不到破局的辦法在那裡鬧心呢,被他們這一打岔,想法全亂瞭。他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
“就此打住,我說我徒弟行他就行,不行也行,我是他師父!”
汪新傢裡,父子倆吃過晚飯後,正靠在沙發上扯閑篇兒,汪新想到瞭白天拜師的事兒,一邊磕著花生對著父親問道:
“爸,白天領導給我安排瞭個師父,叫馬魁。”
汪永革聽到這個名字,不自覺的坐直瞭身子,看向兒子問道:
“你說誰?”
“馬魁。”
“他出來瞭?”
汪新“嗯”瞭一聲,然後對著父親說道:
“你說巧不巧,我之前那個手腕子,就是他給弄傷的。他說跟你挺熟的,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汪永革的眼神變得有些躲閃,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虧心事兒。他有些慌亂的搪塞道:
“啊,那什麼,我們共事兒那會兒你還小,後來他犯事兒就直接進去瞭。”
汪新吃花生吃的有些口幹,他喝瞭口水,然後對著父親說道:
“他那個案子說是被人誣陷的,已經調查清楚瞭,不僅提前出獄,還恢復瞭警籍。冤枉他那倆人給抓住瞭,把這事兒給全都招瞭。爸,你們倆挺熟的,他這人咋樣?”
汪永革聽著兒子的問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這些年他對於馬魁傢帶著嚴重的心理負罪感。馬魁被警察帶走時,女兒馬燕才7歲,正是需要父愛的時候。
而妻子王素芳身懷六甲,聽到這個消息一著急就流產瞭,馬魁永遠失去瞭自傢老二。此後,傢裡的經濟狀況急劇下降,導致女兒初中畢業就去瞭國營商店上班補貼傢用,而王素芳因為長期勞累,身患重病,更是讓汪永革的內心承受著煎熬。
許久之後,汪永革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一臉落寞的對兒子汪新說道:
“你師父他挺有本事的,你就好好跟著他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