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瞭李涯和餘則成後,葉晨給自己泡瞭壺茶,一邊喝著茶,一邊望著站外忙碌著的行人的身影。
剛才餘則成的臉上多多少少的還是掛瞭相瞭,震驚和迷茫的神情是藏不住的。葉晨為瞭不讓李涯看出端倪,所以才故意宣佈餘則成就任副站長的消息,他要擾亂李涯的心神,讓他從餘則成的身上移開註意力。如今看來,效果還算是不錯,李涯果然心神大亂。
餘則成的心情,葉晨非常理解,因為換瞭誰知道自己被偷瞭傢後,表情都比他好不瞭多少。葉晨好歹熟知歷史,所以知道這是我黨的一次戰略性的撤退,他們早晚會收回來的,可是餘則成不知道啊,所以他有此反應,不足為奇。
就在這時,葉晨從窗外看到餘則成形單影隻的身影,心說雖然身為同志,可是我卻不能去開解你,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想明白,並且走出來。不過好歹你還有自己的聯絡站,有人會做通你的思想工作的。
葉晨輕啜瞭一口杯中的茶水,其實相比餘則成而言,他才是最孤獨的那個。因為顯赫的身份,所以為瞭防止身份暴露,上級沒有給他設置聯絡站,而是把餘則成安插在他的外圍,充當起瞭保護他的角色。
餘則成心中鬱悶,好歹也能跟他的上線羅安屏訴說,或是跟翠萍表達。自己這邊則是隻能把一切的秘密,埋藏在心裡,哪怕是對自己的枕邊人,都無法去訴說,身處隱蔽戰線,才能更加理解這群人的偉大。
就像葉晨所料想的那樣,餘則成下瞭班,仔細的確認過在他身後無人跟蹤的時候,餘則成拐去瞭同元書店,羅掌櫃第一時間將他帶進瞭那間庫房,二人坐在一個背陰的角落裡,羅掌櫃喃喃說道:
“你今天不該來的。”
餘則成下意識的松瞭下自己的領口,此時他感覺自己都快要上不來氣瞭,一股劇烈的悲傷在他心中環繞,沉默瞭片刻後,餘則成輕聲說道:
“我知道,可是我這心裡實在是太難受瞭。”
羅掌櫃看著餘則成失落的樣子,輕聲安慰道:
“老餘,延安不是丟失瞭,而是我們故意放棄的,整個中泱都毫發未損,我們的戰鬥還在繼續,隻是會變得更加殘酷!”
如果換瞭餘則成剛參加我黨工作那會兒,延安出瞭這麼大的事情,他肯定會第一時間詢問左藍的下落,然而今天他卻隻字未提,因為相比兒女情長,他此刻更加擔心自己的信仰會不會崩塌。
在聽到中泱沒事之後,餘則成長舒瞭一口氣,他對羅掌櫃說道:
“老羅,我不怕殘酷,我就是怕……”
餘則成說瞭一半,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羅掌櫃看瞭眼餘則成,然後笑著問道:
“你是怕失敗?”
餘則成輕點瞭幾下頭,羅掌櫃笑瞭笑,語氣依舊平靜的說道:
“老餘,當初我在延安住過半年,對那兒很有感情。那裡有一種精神,一種樂觀抗爭的精神。伱看著吧,到時候胡琴齋的命運會終結在延安的。萬萬不要悲觀,仗有很多種打法,有一種勝利叫撤退,有一種失敗叫占領!”
羅安屏可能在特情工作上相比餘則成有不少的差距,可是在思想正工工作上,他足以當餘則成的老師。羅掌櫃的幾句話,讓餘則成的心裡好受瞭許多,他點瞭點頭,然後輕聲說道:
“我就是一時有些茫然,現在好瞭。我就說吧,我們倆之間還是你做領導比較合適幾句話就讓我的精神振奮瞭!”
羅安屏不以為然的笑瞭笑,當初對於延安社保方面的決定,他也有些難以理解,可是在看到餘則成在情報方面所展現出的能力後,羅安屏服氣瞭,他也明白瞭上級的意圖,那就是情報戰線上,堅決不能出現外行領導內行的現象發生。
餘則成突然想起瞭什麼,接著對羅掌櫃說道:
“對瞭,還有,我已經晉升為副站長瞭。”
羅張國大喜過望,因為這樣一來,餘則成就能有機會接觸到他以前沒權限接觸到的情報瞭,不過再像以前那樣,想盡辦法的去迂回作戰,這會大大的提高安全系數。羅掌櫃笑著說道:
“好啊,這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餘則成到傢的時候,穆晚秋正跟翠萍在那裡傷春悲秋呢,餘則成跟穆晚秋打瞭聲招呼,這時就見翠萍站起身迎過來,用夾子音說道:
“回來瞭,忙瞭一天累壞瞭吧?茶泡好瞭,我這就給你端去。”
餘則成半拉身子都僵在瞭那裡,一種強烈的不適遍佈全身,看到翠萍離去,他湊到穆晚秋身邊問道:
“你又跟她說什麼瞭?她怎麼變成這樣瞭?”
穆晚秋有些幽怨的看瞭眼餘則成,然後用跟翠萍一樣的語氣輕聲說道:
“沒什麼,就是憂傷,我走瞭。”
說著穆晚秋施施然朝著門外走去,獨留下餘則成一個人站在那裡,他情不自禁的打瞭個寒顫,這倆娘們兒不是腦子有什麼大病吧?太特麼嚇人瞭!
……………………………………
這天下午,眼瞅著快要到瞭下班的點兒瞭,翠萍正要出門買菜,準備做飯,穆晚秋突然登門拜訪,翠萍先是一愣,隨即要拉著穆晚秋陪她一起去買菜,卻見穆晚秋開口說道:
“嫂子,謝若林說是有事兒找你談談,跟我去我們傢坐一會兒吧!”
翠萍想到上次在他們傢,親眼目睹謝若林對穆晚秋動手,心裡一陣膈應,開口說道:
“我跟打女人的男人,沒什麼可聊的,我就不去瞭。”
穆晚秋看著翠萍,突然心裡一陣感動,同時也覺得自己挺混蛋的。不過這種想法隨即便被她拋之腦後,隻見她對著翠萍勸道:
“嫂子,謝若林知道自己錯瞭,今天叫你過去,是為瞭給你賠禮道歉的。”
翠萍沉默瞭片刻,然後對著穆晚秋說道:
“行吧,那我就去你們傢坐會兒,不過老餘眼瞅著要下班瞭,我得給他留張紙條!”
說著,翠萍從櫥櫃裡找出瞭筆和紙,畫瞭張她去隔壁的紙條。穆晚秋看到瞭,有些不屑的撇瞭撇嘴,心說這就是個大字不識的鄉野村婦,我跟她聊我寫的詩,完全就是對牛彈琴。還得是餘則成,我們倆才有共同語言。
穆晚秋拉著翠萍進屋的時候,謝若林正在屋裡整理一些文件,聽到開門聲,他第一時間將手上的文件收進瞭箱子裡,然後從茶葉罐裡倒出些茶葉,拎著暖水瓶倒出些開水沏好茶,從裡屋走出來。
穆晚秋把翠萍拉進瞭屋內,然後對著謝若林說道:
“人我給你帶來瞭,你們聊吧!”
“餘太太。”謝若林跟翠萍打瞭聲招呼。
翠萍有些不耐煩的看瞭看謝若林,然後問道:
“晚秋說你找我,有事兒啊?”
謝若林端著茶壺,給翠萍倒瞭杯茶,然後笑著說道:
“是這樣,晚上你們傢先生回來,就別做飯瞭,在我們傢吃吧!”
翠萍看著謝若林沉默瞭片刻,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不過還是拉過椅子坐下,然後說道:
“這當然好啊,省得我去買菜瞭!”
穆晚秋撇瞭撇嘴,然後對著謝若林說道:
“怎麼吃啊,傢裡就隻有半張烙餅!”
謝若林這兩天都沒怎麼著傢,即便是這樣,穆晚秋也沒有做飯,而是在外面買著吃,這也就是他們傢有錢,要是換瞭普通老百姓傢,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為現在的錢實在是太毛瞭。
這時就見謝若林笑瞭笑,然後幫著穆晚秋把茶水滿上,開口說道:
“這你就別操心瞭,我一會兒啊讓人送個鍋子來,咱們今晚吃涮羊肉,蒙古館子的羊肉。”
翠萍聽得直咧嘴,心說這夫妻倆可夠敗傢的,現在這光景,吃頓涮羊肉都能吃掉一個三口之傢半年的夥食費進去,這倆貨可好,倒是一點都不心疼錢。
穆晚秋似乎是看出瞭翠萍臉上的嫌棄,開口說道:
“叔伯在的時候倒是經常吃,眼下吃頓羊肉啊,就像過年一樣。”
穆晚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瞭,翠萍實在是不好再說什麼。這時就見謝若林拿出瞭面板和醒好的面,在那裡搟著手搟面。
翠萍不好意思讓主人傢一個人在那塊兒忙活,於是便用瓷碗,泄著芝麻醬在那裡攪拌,用作等會兒吃肉時的蘸料。這時就見謝若林一邊搟著面,一邊對翠萍問道:
“餘太太,什麼時候來的天津衛啊?”
翠萍一邊用筷子攪和著芝麻醬,一邊不確定的說道:
“好像是勝利那年吧。”
“幾月啊?”
翠萍明顯能夠感覺到謝若林在套自己的話,不過她來天津的時間,還真不是什麼秘密,想查的話怎麼都能查到,所以翠萍一邊提防的同時,一邊說道:
“恍惚記得應該是收麥子的時候,幾月?九月份吧,你問這幹嘛?”
謝若林意味深長的笑瞭笑,然後回道:
“瞎聊天唄,你傢裡還有兄弟姐妹嗎?”
翠萍冷哼瞭一聲,然後看著謝若林回道:
“幹什麼啊,你還打算給發壓歲錢啊?”
謝若林停下瞭手中的動作,看著翠萍說道:
“我能猜猜嗎?你應該至少還有個妹妹!”
謝若林的話讓翠萍的心臟狂跳,好懸沒從胸腔裡蹦出來,因為這麼隱蔽的事情,不是別有用心的人,是不會知道的。不過翠萍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她臉上沒有掛相,一臉鎮定的回道:
“呵呵,瞎說,我沒有。”
“有,你叫翠萍,你妹妹叫秋萍,這來到天津以後,有很久沒有見到你妹妹瞭吧?”謝若林殺人誅心的問道。
翠萍呵呵笑瞭笑,然後對著謝若林說道:
“你擱這兒跟我說書呢?我可沒錢打賞你。”
此時翠萍非常確認,今天這頓飯恐怕是沒這麼簡單,宴無好宴,這個姓謝的沒準兒憋著什麼壞屁呢。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瞭敲門聲,穆晚秋的臉上露出瞭笑容,然後說道:
“是餘先生回來瞭!”
說著穆晚秋就要跑去開門,這時翠萍和謝若林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瞭她,因為她的這個舉動很難不讓人多想,畢竟餘則成的太太和自己的男人都在這兒呢,她這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實在是很倒胃口。
穆晚秋也突然意識到瞭什麼,有些尷尬的停下瞭腳步,對著翠萍說道:
“嫂子,你去開門吧。”
人到齊瞭,那就開席吧,炭鍋點上瞭,不一會兒就燒的咕嘟咕嘟冒泡,桌上擺著切好的豆腐,羊肉,還有幾樣新鮮時蔬。餘則成看著面前豐盛的飯菜,笑著寒暄道:
“謝先生這是又發財瞭?還是黨通局又發外快瞭?你倒是說來聽聽啊,我們也跟著一起高興高興!”
謝若林吃瞭口涮好的羊肉,然後滋溜瞭一口小酒,緊瞭緊鼻子,開口說道:
“實不相瞞,今天之所以請餘先生過來,還真是想要跟你深度的勾兌一下!”
餘則成聽出瞭謝若林的話裡有話,他對著翠萍說道:
“翠萍,你和晚秋帶點兒刀切面,去咱們傢吃吧。”
翠萍咽下瞭口中的羊肉,看瞭眼謝若林,然後回瞭一句:
“行!”
穆晚秋跟著翠萍就要往外走,臨走之前突然對著餘則成說道:
“餘先生,您留點兒神!”
謝若林低頭吃著蘸碗裡的羊肉,仿佛沒聽到穆晚秋的話一般。直到房門關上,餘則成也放下瞭自己手中的筷子,然後說道:
“謝先生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瞭。”
謝若林玩味的笑瞭笑,然後對著餘則成問道:
“餘先生,如果你知道我是紅黨份子,你會怎麼做?”
“抓!”餘則成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
謝若林的問話,其實是一句試探,因為他要給今天的談話定下一個基調。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開口說道:
“你是不是傻啊?”
餘則成呵呵笑瞭笑,然後重新拿起瞭筷子,夾瞭下羊肉,去到滾沸的銅鍋裡涮瞭涮,蘸瞭口芝麻醬,塞到瞭嘴裡,大口咀嚼著咽下,然後問道:
“怎麼做才不傻啊?謝先生教教我?”
“當然是留著瞭,我是紅黨,你是保密局的,咱們倆有生意可以做啊!”
謝若林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在點餘則成,那就是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在我這裡都是一視同仁的,咱們之間除瞭生意,還是生意。
“呵呵,要是讓我們站長知道瞭,這可是要殺頭的!”
“這就簡單瞭,他要是知道瞭,就把他也拉進來,大傢有錢一起賺嘛!”
葉晨一直以來營造出來的貪財的名聲,不隻是保密局的人心知肚明,黨通局那邊也同樣知曉。更何況謝若林的太太,還是穆連成的侄女,他心裡很清楚,葉晨當初在穆連成那裡搜刮到瞭多少財富。
餘則成直接搖瞭搖頭,對著謝若林說道:
“不敢,我可沒你這麼大的膽子。”
謝若林心說你膽子可是大的很,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瞭,謝若林索性把話說開:
“這反過來,如果您是紅黨,您太太也是,我就不會說出去。其實您和您太太都是,我沒說錯吧?”
火鍋的蒸汽,加上燒酒的上頭,讓餘則成的臉色此時變得通紅,然而他過硬的心理素質,讓他沒有做出出任何失態的舉動。他咽下瞭口中的食物,然後笑著調侃道:
“謝先生,您想錢是想瘋瞭嗎?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是在害我啊你!”
對於餘則成的矢口否認,謝若林沒有感覺到意外,如果換瞭有人突然指認自己,他也不會承認,因為這是一個不好就要掉腦袋的事情,不抓到手腕是堅決不能承認的。
不過謝若林自覺抓住瞭事情的脈絡,他站起身來,對著餘則成說道:
“餘先生,不要著急嘛,我給你拿點東西看看!”
說完,謝若林起身去瞭裡屋,餘則成在那裡用筷子在銅鍋裡機械的攪著,此時卻是心亂如麻,因為他不確定謝若林是掌握瞭什麼證據,指證自己和翠萍的真實身份。
沒過多一會兒,謝若林拿著一沓文件從裡屋走瞭出來。餘則成半開玩笑的問道:
“不會是我的入黨申請書吧?”
謝若林聽出瞭餘則成話裡的調侃,他拍瞭拍手中的情報,笑著說道:
“我哪來的那麼大本事啊,這可是延安叛徒韓繼恩,帶人從陜北挖出來的,都是秘密檔案啊。”
韓繼恩曾任邊保司法科長,後因其在在工作中灘臟忘琺、生活作風腐化,嚴重違反瞭我黨的工作紀律,遂被撤職查辦。
一九四七年國黨胡琴齋部進犯並占領瞭延安,國府組織中外記者團到延安參觀,常凱申後來還親自到延安視察過。韓繼恩以身說法,在眾多記者面前侃侃而談,現在還留有記者團團圍住韓繼恩的照片。
韓繼恩還寫瞭一本書,書名叫《延安今昔》,在聲譽上抹黑我黨。更可恨的是,韓繼恩還帶人到陜北安塞挖出瞭邊保埋藏的檔案,包括各種薄冊的、信件、電文、介紹信等等不一,導致我黨大量機密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