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巷飄著零星細雨,簷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水花。
街邊小商鋪的老板們縮在櫃臺後,望著賬本上寥寥幾筆營收,眉頭擰成疙瘩。
他們不像背靠官員的大商賈,能在稅銀上做手腳——三十稅一的明碼征收,本是對這些小本生意人的最後保障。
不管是什麼樣的新政改變,都會觸及到一些原本政策的直接受益者他們是新政最大的反對者,比如那些背後站著官員的大商人,他們依靠官員的庇護,隻用交很少的一部分稅。
老朱明確規定的商稅是三十稅一,就是這樣低的商稅,他們還是會想方設法偷逃一些,實際交的稅更是沒有多少。
他們當然有充足的理由反對新的商稅政策,十稅一還是要實實在在的交稅,那不是在割他們的肉嗎?
於是乎這些大商賈開始遊走於自己的恩主府邸,用白花花的銀子開路遊說恩主在朝堂阻止新政的實施。
詹徽、李原名等人在官署內來回踱步,官靴踏得青磚咚咚作響。
“太子非要與民爭利?”詹徽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硯臺裡的墨汁四濺,“得讓陛下知道,這新政根本行不通!”
窗外寒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更添幾分焦灼。
文官們需要一個契機,他們在等皇帝十天之後的動作。
規定的十天登記辦證時間轉眼過去,除瞭沒有根基的小商販以及武臣勛貴的商鋪產業進行瞭登記辦證,其他商鋪都選擇沉默對抗。
所有消息靈通之人都開始密切關註稅務局接下來該怎麼做,如果稅務局不聞不問,那麼這所謂的新政就會無疾而終,想要改變商稅的征收,就成瞭一個笑話。
綢緞莊、米糧行的掌櫃們聚在茶樓裡,望著街邊寥寥幾傢登記的小攤鋪,相視冷笑。
“咱們就看稅務局敢不敢動真格!”有人嗑著瓜子,將殼子隨意吐在地上,“封瞭鋪子,他們拿什麼填百姓的肚子?”
可是李祺與太子標會怎麼做呢?
此刻稅務局的公廨中,李祺正在與太子標、毛驤、韓宜可等核心人員商議對策。
李祺將一疊未登記的商鋪名冊重重摔在桌上,震得油燈火苗晃瞭晃。
這些商鋪串聯反抗在大傢的預料之中,不反抗反而是不正常的。
查封商鋪容易,難得是查封這些商鋪之後,如何滿足京城眾多百姓的日用需求。
別的不說就是米面糧油這些生活必需品就是一個城市不可缺少的物資,城裡的普通百姓可沒多少閑錢大量囤積糧食,基本上都是隔上幾天買上一次糧食。
一旦京城糧食斷供超過十天,必然會人心惶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鬧出民變都不是不可能的。
“毛驤,那些大糧商把糧食都轉移到瞭什麼地方?”
“國庫!”毛驤的回答簡短明瞭,嘴角還掛著一抹冷笑。
聽到這話,李祺和太子標都有些愕然。
雖然猜到瞭文官們會動手腳,卻沒想到會這麼直接的下手。
“他們真是連臉都不要瞭,你們說說,孤是不是該查查京城各倉的存糧瞭?”太子標臉上也掛著冷笑。
國庫既然是國庫,豈能淪為士紳縉紳的私庫?
“殿下!現在查什麼都查不出來,他們既然敢這麼幹,一定做好瞭首尾,賬面與實物倉儲一定是對應的。”
“要查也得等糧商將糧食調出糧倉時再查,到時候一查一個準。”毛驤出言提醒道。
李祺含笑點頭,“毛驤說的是啊!現在去查就是打草驚蛇,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
太子標聞言眉頭一皺,嘆道:“可是眼下我們手中沒有足夠的糧食供應京城的百姓,國庫現在又不在我們的手中,要是強行開倉放糧,那還不如就直接宣佈我們輸瞭。”
不得不承認,這些人手中的牌打得又狠又準,直接就打在瞭他們的軟肋上。
又是一場糧食價格戰!
這些士紳縉紳為瞭抵制征稅,再次選擇用糧食作為武器,跟李祺他們對著幹!
畢竟,民以為食為天。
糧食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重要的東西。
然而遠水解不瞭近渴,當下從哪裡能夠調來足夠的糧食應對,目前可能出現的京城糧食斷供危機,才是重中之重。
除瞭國庫之外還能從哪裡弄來糧食呢?
李祺手裡有糧食嗎?
當然有,多瞭不敢說,維持京城普通百姓一月之需還是沒有問題的,一個月之後要是他還從外地調不回糧食,那他也就不是李文和瞭。
“文和你打算如何應對,如果那些店鋪不來辦證接受新的征稅數額,咱們真的要封他們的店鋪嗎?”太子標追問道。
李祺態度很是堅決,直接點瞭點頭。
“封!堅決要封,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耍什麼花樣?”
“毛驤,錦衣衛盯好瞭國庫那邊的倉庫,一旦發現大量運出糧食,立刻把所有糧倉封瞭,既然要玩兒那就玩兒把大的。”
聽到這話,毛驤頓時心中一凜。
自古倉場案都是答案,畢竟民以食為天,糧食是人類永恒的追求。
“韓禦史,百官的動就交由監察院瞭,監察百官的責任移交到你的手中,務必抓住這些的證據。”
韓宜可沉默著點瞭點頭。
監察院的職責,本就是懲治貪官污吏,這一點沒什麼好說的。
四人議定,就此結束。
在規定的期限過去瞭三天時間,那些商鋪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絲毫沒有妥協的樣子。
李祺知道這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估計他們現在巴不得的讓自己查封店鋪呢,然後他們就有理由罷市瞭。
既然他們那麼想讓商鋪查封,那就如瞭他們的願。
李祺一聲令下,所有未到工商管理所進行登記註冊的商鋪全部被稅務局查封。
由錦衣衛臨時客串的稅務局稅丁,挨個的商鋪貼上封條,並且將一封處罰通知單交到瞭商鋪掌櫃的手中。
果然不出李祺所料,所有商鋪的物資都已經空瞭,綢緞莊的綢佈隻剩空蕩蕩的木架,米糧行的米缸底都能照見人影,商鋪中的物資隻能維持不到一天的銷售。
看來這些人已經做好瞭充分的準備,這是要與李祺正面硬扛一回。
面對查封這些商人表現的出奇的平靜,連像樣的阻攔都沒做,就任由校尉們在大門上貼上瞭封條。
他們似乎巴不得稅務局這樣做,給他們反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