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大明疆域,晨光初破時,天津衛的港口已忙碌如沸。
海船桅桿林立,商船的號子聲與海浪拍打聲交織,而在城西的工業區,水車吱呀轉動的聲響裡,藏著不為人知的波瀾。
與此同時,遙遠的中南半島上,沐英身披戰甲,望著交趾城墻上新換的大明旌旗,終於安心離京,馬蹄揚起的塵煙中,帶著平叛成功的釋然,朝著更南的疆域進發。
交趾佈政使司的平定堪稱一場精密的棋局。毒士李文和運籌帷幄,明軍如利刃出鞘,將交趾有影響力的精英階層在平叛中盡數瓦解。那些曾掀起波瀾的勢力,如同殘燭遇風,瞬間熄滅。
普通叛軍士卒在甄別後,被分批送往南洋各地。在那裡,他們將與大明移民一同,在陌生的土地上,用汗水與希望,編織成新的移民村落,如同撒入大海的種子,等待生根發芽。
而交趾這片飽經戰火的土地,此刻正敞開懷抱,迎接從大明遷徙而來的百姓。黃福等地方官員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均田地、定賦稅、編寫戶帖黃冊,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勾勒大明版圖的輪廓,誓要將交趾牢牢攥在掌心,成為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交趾的塵埃漸漸落定,藍玉、常茂和王弼再次披掛出征,目標直指暹羅。從交趾向西至暹羅,中間橫亙著老撾。
洪武十六年,麓川、緬甸、車裡、老撾、八百等地便已內附,成為宣慰司。名義上,這些區域皆屬大明疆土,但實際上,大明的威嚴需要用武力來真正彰顯。
當大明兵鋒如雷霆般收復交趾,各大宣慰司的土官們望著旌旗獵獵的明軍,心中已然明瞭大明的野心,紛紛選擇歸附,唯有暹羅與真臘,這兩個中南半島上的霸王國傢,妄圖與大明一較高下,也因此成為藍玉和常茂接下來征戰的勁敵。
而在千裡之外的天津,駙馬李祺眉頭緊鎖,正為一件棘手之事憂心忡忡。初春的暖陽並未給天津的毛紡產業帶來溫暖,第一批批量生產的粗呢佈匹投放市場後,遭遇瞭前所未有的冷遇。
窮人傢中,男耕女織的傳統依舊根深蒂固,自傢紡織的粗佈雖簡陋,卻能滿足基本需求,對市場上的佈匹需求近乎為零。城池中的普通百姓雖需買佈,卻對厚重的粗呢佈匹避之不及。
羊毛粗纖維無法徹底馴服,貼身穿在身上,每一次摩擦都如同千萬根細針輕刺,瘙癢難耐。口碑迅速崩塌,即便價格一降再降,也無人問津。
阿紮失裡火急火燎地沖進李祺的府邸,這位聯合蒙古權貴投資天津羊毛紡織廠的首領,此刻滿臉焦慮與憤怒。他的靴子上還沾著工廠區的泥土,一見到李祺,便開始大吐苦水,話語如連珠炮般傾瀉而出,指責與李祺先前描述的大相徑庭。
他比劃著工廠裡的新式立式紗錠紡紗機,水力帶動的水車飛速旋轉,一臺紡紗機同時帶動四個紗錠,效率確實大幅提升。草原上的羊毛,經過簡單去雜處理後,如白色的河流,源源不斷地運往天津進行精洗。
可這道工序卻如同一隻巨獸,吞噬著大量的水源與純堿,大規模制造下,僅靠草木灰提煉純堿,顯然是杯水車薪。
李祺聽著阿紮失裡的抱怨,嘴角卻漸漸揚起一抹笑意。他踱步到窗前,望著遠處的海河,緩緩開口:“草原上其實有很多苦水淖,那種周邊寸草不生的地方,草原人向來不以為意。但你可知,那裡正是提取純堿的寶地。”他轉身,目光灼灼:“這不僅能解決毛紡廠的難題,更是一條生財之道。如今發面面食在中原普及,純堿的需求如井噴般增長。草木灰提煉效率低、成本高,且並非人人知曉其中奧秘,更重要的是,草木灰本就是農傢優良的鉀肥。若有穩定的純堿供應,百姓的生活將便利許多。”
阿紮失裡聽後,眼中漸漸燃起希望的光芒。
他迫不及待地趕回草原,親自尋找苦水淖。當他將提煉出的純堿投入市場,搶購的熱潮瞬間席卷而來,不得不實行限購。
而毛紡廠有瞭穩定的純堿供應,清洗效率大幅提升,可新的危機卻接踵而至。清洗羊毛排出的廢液,如同黑色的毒龍,湧入海河。河水漸漸變得渾濁,魚蝦成片死亡,漂浮在水面上,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周邊百姓望著被污染的河流,憤怒如同點燃的火藥桶。終於,一場群體事件爆發,憤怒的百姓舉著火把,將工廠團團圍住,要求工廠給出說法。
阿紮失裡等人被嚇得面色慘白,再次慌慌張張地找到李祺。李祺得知消息後,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他深知,百姓最看重土地與水源,這是生存之本。每年因爭水引發的村子械鬥屢見不鮮,此事若處理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阿紮失裡焦急地匯報:“駙馬爺,草原運來的羊毛經過簡單處理,到天津隻需精洗。羊毛上的油脂需用純堿去除,可混合後的東西卻污染瞭河流。隻要能去除這污染物,廢水排放就不會影響水質。”
李祺聽著,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這難道又是一條財路?
他當然清楚,純堿與油脂高溫下會發生皂化反應,形成乳液狀物質,沉淀定模後便是肥皂。當年珍寶樓生產香皂肥皂,用的便是此原理。
隻是羊毛雜質復雜,大明目前的技術難以提取純凈的羊毛脂,但經過過濾提純,制作羊毛脂肥皂倒是可行。
李祺望著阿紮失裡焦慮的臉龐,心中不禁感慨,這或許就是命運的饋贈,阿紮失裡的財運,或許才剛剛開始。
不過讓他多賺些銀子,對大明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當草原上的雄鷹變得貪婪,渾身上下沾滿瞭銅臭味,再想提刀上馬,就已經沒可能瞭。
大明王朝的繁華富庶,一旦陷入其中,想要抽身離去,又豈會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看看現在的阿紮失裡,哪裡還有半分兀良哈首領的威嚴與勇猛,活脫脫一個經商逐利的商賈!
而這正是李祺想要看到的,證明他制定得同化策略已經成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