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驚雷滾過奉天殿,殿外槐樹上的烏鴉被驚得撲棱棱飛起,在暮色中留下一串淒厲的叫聲。
太子朱標手中的青花瓷盞微微一顫,幾滴殘茶濺落在青金石地磚上,洇出幾朵深色的花。他下意識地用袖口去擦拭,卻發現那茶漬早已滲入石縫,如同某些無法挽回的過往。
李祺繼續說道:“諸王分封海外,正可為我大明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此乃一舉多得之策。”他頓瞭頓,目光掃過眾人,見大傢都在認真傾聽,便繼續說道:“其一,可以消弭分封制度的隱患,不至於引發西漢七國之亂、同室操戈的悲劇!”
他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剖開眾人心中最隱秘的角落。
這一點,在場之人全都默默點頭。采取一些強有力的控制手段,確實可以壓制諸王,不敢萌生反心。
殿內銅鶴燈的火苗隨著他的話音跳動,在蟠龍柱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朱棣的拳頭在蟒袍下攥得咯咯作響,指節發白。他想起北平冬日的酷寒,想起戍邊將士鐵甲結冰時發出的脆響,這些記憶此刻被李祺的話語攪動,如同沸水般翻滾。
“其二,諸王全部改封海外,田地盡皆收回國有,重新進行分配,既能提高朝廷賦稅,亦有利於百姓子民,此乃利國利民之策!”李祺的聲音鏗鏘有力,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可辯駁的力量。
李祺說著,從袖中抖出一卷田冊,上面密密麻麻的紅圈標註著各地藩王侵占的田畝。那卷軸展開時發出“嘩啦”的聲響,像極瞭戰場上旌旗獵獵的聲音。
這一點就更簡單瞭。諸王對大明造成的最大隱患,無非就是兼並田地,甚至他們一度成為主力軍,所在封地侵占的田地簡直駭人聽聞。
“其三,諸王率軍為我大明開疆拓土,包括但不限於美洲、南洋等地,如此哪怕日後再有外敵來襲,諸王也會成為我大明的第一道防線,保護大明本土不受侵害!”李祺的聲音陡然提高,目光如炬。殿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震得琉璃瓦簌簌作響。
這一點,那就是純粹不當人瞭。
一眾藩王聽後,對李祺恨得牙根癢癢。
朱棣握緊瞭拳頭,指節發白,心中暗罵:“狗日的李文和,太他娘地欺負人瞭啊!”
“其四,諸王的存在,對大明而言,本身就是一個威脅,畢竟他們可是朱明宗室,有利於敦促後世子孫積極進取,維護皇室天傢的正統威嚴……”李祺說得很是直白,老朱聽後臉色微變,目光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蟠龍紋。
殿內一片死寂,隻有銅壺滴漏的“滴答”聲在回蕩。
李祺的聲音再次響起:“其五,諸王……”他每說一條,殿內的空氣就凝重一分,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每個人心頭。
大殿內一片寂靜,隻有李祺的聲音在回蕩。他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劍,直指問題的核心,讓所有人都無法回避。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李祺看向眾人,笑道:“諸王率軍前往海外就藩,為我大明開疆拓土,那這軍隊從何而來?”
此話一出,徐達和李文忠面面相覷,腦海中陡然劃過瞭一道亮光。
徐達手中的茶盞“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瓷片四濺。
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此刻瞳孔微縮,仿佛看到瞭什麼可怕的東西。“文和,你的意思是……”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李祺點瞭點頭,“沒錯,正是推行新軍制後,淘汰下來的士卒!”
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場眾人聽到這話,無一不是變瞭臉色。
先前李祺提出更改軍制並且設立軍校,五軍都督府已經開始行動,原則就是將年齡偏大和不能適應新的訓練方式的士兵一律清除出軍隊。
不過這些在軍隊服役多年的老兵痞,不能隨意放到地方上,不然這些人已經無法適應田間勞作的兵痞,早晚都會為禍地方。
事實上,對於兵痞為禍地方,歷朝歷代都很頭痛,不同於漢代良傢子,隋唐府兵一般,出則為兵,入則為小地主,基本上衣食無憂。
募兵制下的士卒早已脫產多年,再回到傢鄉早已無法彎下腰在土地上勞作,在軍隊中的積蓄早已花用幹凈,不能種田總要有地方混吃飯吃,混入社會灰色地帶,或者落草為寇就是他們的選擇。
就算是軍戶也由於常年在外征戰,傢中缺少勞力耕耘田畝,土地也漸漸被軍頭兼並。
這些人,無疑就成瞭社會上最不安定的因素。
“這些在軍隊服役多年的老兵痞,”李祺的聲音冷得像冰,“不能隨意放到地方上。他們早已無法適應田間勞作,早晚都會為禍地方。”
李文忠突然打瞭個寒戰,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報:山東某衛所老兵聚眾鬧事,打死瞭當地縣尉。記憶裡那些老兵的眼神,他在戰場上見過太多次——那是失去一切後才會有的瘋狂。
“文和,以後所有淘汰下來的軍卒都送到海外嗎?”李文忠想到瞭一個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李祺這根本就是借題發揮,真正的目的是開疆拓土。
真是如此的話,朝廷推行義務兵制度,所有兒郎全都經受一段時間的訓練,然後再跟著諸王前往海外開疆拓土,那未來的大明估計常年都要在戰爭中度過瞭。
“沒錯,以後所有衛所兵,邊軍甚至是二十六衛大軍的淘汰士卒,全部送到海外,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也是一個有利的過程。”
“軍隊通過去蕪存菁,可以源源不斷地獲得新鮮血液補充,從而確保戰鬥力不會下滑,而那些淘汰的軍卒亦可選擇追隨諸王前往海外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還是那句話,他們與諸王一樣,與其讓他們留在大明禍害百姓,還不如全部打包送出去,禍害海外之地的土著蠻夷!”
這句話,李祺說得極不客氣,但偏偏無人反駁。
老朱突然站起身,龍袍下擺掃過地上的碎瓷片,發出細微的聲響。他走到殿前,望著暮色中隱約可見的紫金山輪廓,久久未語。殿內銅鶴燈的火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讓人看不清這位開國君王的真實表情。
李祺轉向朱元璋,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可派得力臣子輔佐諸王。待諸王成年,再行親政。”他說著,目光掃過徐達等人,“如此,既可保藩國安定,又可讓諸王歷練。”
朱元璋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殿內一片沉默。徐達等人面面相覷,終於躬身道:“臣等愚鈍,未能領會陛下深意,還請陛下恕罪。”
朱元璋長舒一口氣,目光柔和下來:“諸位愛卿也是為國著想,朕不怪你們。”他轉向李祺,“駙馬所言極是。”
“傳朕旨意,即日起,諸王開始選擇海外封地。”
殿外,秋風漸止,一輪紅日破雲而出,將奉天殿的金頂染得璀璨奪目。
李祺望著殿外的陽光,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大明的命運將走向一個全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