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準備逃脫
“好,你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我安排。”
方如今說完就掛上瞭電話。
剛剛從外面趕回來的戴建業站在一旁,從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瞭事態。
掛斷電話後,戴建業立即上前:“組長,要不要馬上安排人手?”
方如今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前。
“不急。”他最終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第一,消息來源尚未核實;第二,從蔣進的敘述來看,那片區域的暗哨佈置太嚴密,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
戴建業急道:“可萬一真是條大魚.”
“第三,”方如今轉身,目光如炬,“當前,石原熏的審訊正到關鍵處。我們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和人力再去搞一場大規模的抓捕。”
戴建業不會知道,除瞭以上三種情況,方如今心中隱隱擔憂,事情會出現另一種可能——如果那根本不是日本間諜,而是其他勢力呢?
雖然那個坐黃包車的客人可能帶著南部十四手槍,但這並不足以證明他就是日本間諜。
戴建業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組長,要不要先向趙科長通個氣?行動科能調動更多的人手.”
方如今抬手打斷:“不妥。趙科長雖然對我不錯,但幹咱們這行地,最忌諱的是捕風捉影的報告。我聽張鑫華說起過,上次一個行動隊員因為誤報,被他當眾訓斥瞭半小時。若這次又是誤判”
方如今給趙伯鈞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行事穩重,謀定而後動。
而且,他也很清楚,趙科長辦公室裡那幅“持重守靜”的匾額,從來都不是擺設。
他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瞭他銳利的眼神:“蔣進的那位朋友在街面上摸爬滾的時間不少,那個男人並未發現他的異常。
吹開浮沫,啜瞭一口,“而且,那個男人既然敢在頤和路現身,必然覺得自己的行蹤天衣無縫。”
戴建業看著組長用杯蓋輕輕撥弄茶葉,忽然明白過來——此事自己終究還是沒有沉住氣。
“建業,我們還是得抓緊對石原熏的審訊。說說看,程副科長去瞭哪裡,見瞭什麼人?”
戴建業被派去秘密跟蹤程副科長,這也是剛剛從外面趕回來,不成想中間又出瞭個頤和路的小插曲,此時方如今相問,他趕緊一一匯報。
“程副科長今天行程很密,先去瞭老城隍廟的清風茶館,待瞭約莫一個時辰。我扮作賣煙的小販在對面守著,見他臨窗的座位始終隻有一人。”
方如今手指輕叩桌面,示意他繼續。
“過瞭一會兒又轉到常去的那間舞廳,裡面人多眼雜,這次我混不進內場,並未發現他和什麼人接觸。但是我還是有一個意外的發現,除瞭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在盯著他。”
“誰?”
“雖然隔著比較遠,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此人走路的姿勢與稻葉昌生極為相似。可是,稻葉昌生此刻應該在臨城才對,怎麼會出現在南京呢?”
方如今沉思片刻:“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石原熏、梶原千春不是都來南京瞭嘛,稻葉昌生過來也不奇怪。如果你沒有看走眼,這三個人倒是在南京湊齊瞭。”
“有意思。”他輕聲道,目光投向遠處模糊的城墻輪廓,“石原熏在牢裡唱白臉,梶原千春在暗處遞刀子.”
戴建業突然壓低聲音:“組長是說,稻葉昌生難道是對你不利的?”
方如今沒有立即回答,過瞭片刻,才道:“也許是來協助梶原千春對石原熏實施滅口的!”
特高課對待被捕的自己的手段比敵人更狠。
每個外勤人員出任務前都要對著天皇像秘密宣誓——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他們很多人身上都備著用以自絕的毒藥。
一旦有人被捕,上峰也常會下達滅口的命令,防止其叛變危害到情報網絡。
程副科長身上有嫌疑,但不一定會日本人死心塌地的效力,也許這就是稻葉昌生盯著他的原因。
“建業,程副科長回傢瞭沒有?”
“沒有,他去瞭位於新街口的公寓,那裡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連女人也沒有帶去過。”
方如今點點頭:“你現在就去那裡看看,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新街口,銀行、百貨公司、西式咖啡館雲集,但到瞭晚上就寂靜瞭很多。
此時,新街口的一棟公寓樓在雨夜中沉默矗立,巴洛克式的拱窗外,霓虹燈管“滋滋”閃爍,在紅磚墻上投下變幻的光斑。
二樓那間常年拉著窗簾的窗口,此刻透出昏黃的臺燈光——正是程副科長的住處。
程副科長獨坐在茶幾前,一盞孤燈映著斑駁的墻紙。
他慢條斯理地斟滿紹興女兒紅,指尖在杯沿抹去溢出的酒液。
茶幾上擺著半隻油亮的燒雞,雞胸肉被撕得支離破碎,花生米散落在《金陵日報》的時政版上——那篇寫中日關系的社論正巧被雞油浸透。
他突然用筷子戳向雞頭,竹尖刺穿眼球時發出“噗”的輕響。
自從得知瞭梶原千春是特高課女特工的身份之後,他便討厭有人這樣看著他。
雞也不行。
此時,盯著筷尖上戳穿的雞眼,他突然想起梶原千春那雙眼睛——
上次在茶館接頭時,她就是用這種眼神,把毒藥推到他面前的,而且還對他說這是帝國的恩賜。
“呸!”
酒勁上湧,他猛地將雞頭按進醬油碟,褐色的液體漫過雞冠。
又喘著粗氣掰開雞喙,把一顆花生米塞瞭進去。
“賤人.早晚讓你真把毒藥吃瞭”
他滿以為自己這次打聽完消息之後,這個女人會暫時放自己一馬,豈料對方又提出瞭更加過分的要求——讓他去動行動科的人犯?
那跟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別?
他盯著燒雞脖頸處的刀口,忽然冷笑出聲。
先不說他有沒有能力在行動科的嚴密監視下動手。
退一步講,他即便得手瞭,也很快就會被行動科發覺,以至身份暴露。
屆時,對日本人就沒有用處瞭。
這些王八蛋的做法一向是卸磨殺驢。
“後路?”他醉醺醺地對著空氣舉杯,“怕是黃泉路吧”
程副科長猛地灌下幾口酒,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頭寒意。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從床底拖出早已備好的棕色小皮箱——裡面塞著幾沓英鎊、美鈔和一把勃朗寧,還有一張特別通行證和三本不同的證件。
這些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瞭的,就是為瞭防止出現突發情況,給自己多一條後路。
程副科長看著他皮箱裡的東西,有些後悔,這些財物僅僅是他積蓄的一小部分,是用來應急的。
大頭在自己老婆手裡,那個愚蠢的黃臉婆將鈔票都換成瞭地契房契和古董珠寶,這些他大部分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變現帶走。
而且,自己目前的真實處境也不能跟老婆講明,否則以那個女人的勢利,說不準會為瞭和他撇清關系,到特務處督查科那裡告發他。
程副科長深吸一口氣,咔嗒一聲關掉瞭臺燈。
屋內頓時陷入黑暗,他屏住呼吸,將窗簾掀開一條縫隙——
雨幕中的街道空無一人,連往常巡邏的警察都不見蹤影。
積水倒映著慘白的路燈,像一條蜿蜒的冥河。
他拎起皮箱,箱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手指剛搭上門把,樓下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悶響。
程副科長渾身一僵,再次回到瞭窗戶邊,從窗簾的縫隙處瞥見一輛黑色雪佛蘭緩緩停在瞭公寓對面——
車燈熄滅的瞬間,他看清一個人打開傘從駕駛室走出來。
程副科長猛地退後兩步,皮箱“咚”地撞上瞭茶幾。
他死死攥著皮箱把手,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耳膜鼓脹得生疼。
樓上水管滴答的水聲,在他聽來像是定時炸彈的倒計時。
他掏出手槍,將身體緊緊貼在門口。
最好不要動槍。
槍聲一響,整棟樓都會被驚動,到時候別說是周圍駐守的警察,便是特務處也會聞風而至。
他緩緩退到窗邊——二樓不算高,跳下去或許……
這棟公寓高三層,當初選擇二樓,也是考慮遇到突發情況可以跳窗。
但問題是,
他不敢確定!
跳窗而下,目標確實太過明顯瞭。
忽然,腳步聲在空蕩的樓梯間回蕩,每一步都像踩在程副科長的神經上,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冷汗不由地滑進衣領。
相比外面樓下的不確定因素,程副科長覺得不能貿然行動。
於是,他腳步輕輕一滑,重新回到瞭門口,靜靜聽著腳步聲。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腳步聲在二樓拐角停頓瞭幾秒,接著繼續向上。
竟然是去三樓的?
難道不是為自己而來,自己太過敏感警覺瞭?
他這才想起,三樓住著個在銀行做事的英國佬,經常勾搭一些有夫之婦回傢過夜。
他猜測這個英國佬遲早要出事。
但願隻是虛驚一場?
他喘著粗氣,突然覺得可笑。
可笑意還沒浮到嘴角就凝固瞭——
腳步聲又回來瞭,那人竟然從三樓又下來瞭。
片刻後,程副科長死死盯著門縫下那道陰影,連呼吸都停滯瞭。
鑰匙串的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接著是鑰匙緩緩插入鎖孔的摩擦聲——
“咔嗒”。
門把手轉動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