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南京城,仍舊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
經過一整天的雨洗,石板路面濕滑難行,街面上隨處可見的泥水中夾雜著各種廢棄物,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與塵土混合的獨特氣味。
唐慧扶著年邁的唐德田,小心翼翼地穿梭於這片泥濘之中。
新住處位於一條幽深的巷子裡,這裡相對隱秘,適合他們現在的處境。
然而,當唐慧扶著唐德田走進巷子時,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門口,心中陡然一緊。
她看到門口站著兩個大漢,面容陌生。
唐慧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這可能是許傢派來的,她不敢有絲毫的猶豫,當即扶著唐德田轉身往回走。
然而,就在這時,巷口傳來瞭急促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有人正在迅速接近。
唐慧的心都提到瞭嗓子眼,她知道自己和爹爹可能已經陷入瞭徐傢鷹犬的包圍之中。
她緊緊地扶著唐德田,加快瞭步伐,試圖在對方合圍之前逃出巷子。
然而,泥濘的路面讓他們的行動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與泥水抗爭。
前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唐慧心中默念著,希望能夠有奇跡出現,讓她們逃脫這場劫難。
但是,已經來不及瞭。巷口忽然閃過一個人影,攔住瞭他們的去路。
“唐姑娘?”那人隔著老遠試探性地喊道。
唐慧定睛一看,感覺那人的聲音和面貌竟然有些熟悉。
她很快認出瞭此人是方如今派來保護她們的,頓時喜出望外,心中的緊張感也稍微緩解瞭一些。
“唐姑娘,你們去瞭什麼地方?都把我們急死瞭!”那人顯得有些焦急,同時也帶著幾分責備。
唐慧的臉色驟然變紅,不辭而別確實不對,她有些愧疚地低下瞭頭。
“我爹他身體不舒服,所以我……”她小聲解釋道。
“回來就好,趕緊進去吧,大傢都還等著你呢。”那人並沒有過多責備,隻是催促他們趕緊進屋。
唐慧跟著他進瞭院子,隻見幾個男人正在清掃院落,地上竟然有幾片猩紅,那人註意到唐慧的目光,忙道:“走吧,屋裡說話。”
唐慧收回瞭目光,她在屋子裡見到瞭方如今。
方如今一臉嚴肅,還沒有等她開口解釋,便急迫地說道:“這裡已經不安全瞭,你現在馬上收拾行李,十分鐘之後就離開南京!”
唐慧愕然,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太過突然。
唐德田此時還算是比較清醒,他皺瞭皺眉頭,疑惑地問道:“少爺,這……?”
方如今擺擺手,打斷瞭他的話:“時間緊急,來不及解釋瞭。路上會有人跟你們說明情況。快,動作要快!”
唐慧和唐德田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讀到瞭共同的擔憂與不解。
唐慧小嘴一撇,滿臉的委屈道:“少爺,都是我不好,不該擅自出門,讓您擔心瞭……”
方如今看著她那委屈的樣子,心中的怒氣頓時消散瞭大半。
唐慧是個懂事且貼心的姑娘,這次的不辭而別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嘆瞭口氣,道:“算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趕緊收拾一下,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那……我們那去哪裡?”
“去臨城,那裡會有人安頓你們!”方如今叮囑道。
上次就動過這個念頭,但許傢動作太快瞭,以至於他不得不加快節奏。
唐慧和唐德田同時點瞭點頭。
二十分鐘之後,確保唐傢父女已被安全送走,方如今這才轉身回到瞭廂房當中。
廂房內的氣氛凝重,行動隊員們都知道接下來將有重要的審訊工作。
“組長……這人招瞭,此人是本地的一名打行,這次帶隊的是許世傑的管傢。”一個行動隊員上前,神情嚴肅地匯報。
方如今點瞭點頭,目光轉向房子中間。那裡綁著一個男人,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衣衫襤褸,血跡斑斑。
他的腦袋無力地耷拉著,像是失去瞭意識,整個人仿佛失去瞭生氣。
方如今走到被綁男人的面前,然後緩緩地蹲下身子,近距離觀察那個被俘的男人。
“給他潑點水。”
一名隊員立刻端來一盆冷水,猛地潑在被綁男人的臉上。
男人被冷水一激,頓時恢復瞭些許意識,艱難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和不解。
“你是許世傑的人?”
男人已經被打怕瞭,這次前來的打手,三死一傷,其餘的都作鳥獸散瞭。
被俘的這個男人膽子都嚇破瞭,面對審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傢給瞭你多少錢?”
“每個人一百法幣,事成之後還有賞錢。”
這賞錢不算高,因為唐傢父女也不是什麼難對付的人物。
“許世傑的管傢呢?”
“他一開始沒有到院子裡來,應該是在不遠處等著,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瞭……”
“你們怎麼發現的這個地方?”
對於許世傑的報復,方如今並不感到意外,他關心的是才給唐傢父女找到瞭新的住處,這個地址就泄露瞭出去,這也是他為什麼執意要將她們送到臨城的原因。
““是一個叫作謝三兒的潑皮無意中發現的。”
男人是聽管傢說的。
“謝三兒人呢?”
男人在方如今銳利的目光下顯得有些慌亂,他咽瞭口唾沫,顫抖著聲音回答:“應該是……是跑瞭。”
其實這個男人也曾經看到管傢將刀疤臉叫過去偷偷吩咐事情,但畢竟沒有親耳聽到,也不敢妄加揣測。
“其餘幾人的名字,一一供出來!”
拿到瞭男人的口供後,方如今並沒有按照常規思維去拿人,這裡畢竟是南京,而且許世傑是認識趙伯鈞的,可以說自己還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去動許世傑,一切需要從長計議。
……
酒會上,許世傑整理好西裝,深吸瞭一口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賓客。
今晚的酒會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到場的都是政要和商界巨擘,他需要借此機會拓展人脈,為未來的事業鋪路。
作為酒會的出資人之一,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因此早早地來到瞭酒會現場,以確保一切準備就緒。
門口,華麗的燈光映照著他微笑的臉龐。
此刻,他早已將之前安排管傢去辦的事情忘得一幹二凈,全部心思都放在瞭如何給賓客們留下深刻印象上。
賓客們陸陸續續地抵達現場,許世傑親自到門口笑臉相迎,與他們打著招呼。
他優雅地引導賓客們進入會場,介紹著酒會的各項安排和活動。
他的言談舉止展現出瞭他的自信和從容,讓賓客們對他刮目相看。
很快,許世傑成為瞭眾人矚目的焦點。
許世傑正與賓客們熱情交流時,他的一名手下匆匆走來,在他耳邊低語瞭幾句。
許世傑聽後,立刻向賓客們致歉並暫時離開,急忙走向門口。
他要去迎接的是警察分局的一名副局長,這位副局長比約定的時間晚瞭近半個小時。
一見面,許世傑就滿面笑容地恭維副局長:“局座百忙之中前來,許某不勝榮幸。”
副局長嘆瞭口氣,解釋道:“本來想早點來的,但轄區內臨時發生瞭案件,給耽誤瞭。”
許世傑好奇地問:“什麼案子能夠勞動您的大駕?”
副局長左右看瞭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後,低聲說:“人命案!”
許世傑的笑容頓時一僵,但很快又恢復瞭正常:“什麼樣的案子到瞭您的手裡,還不是小事一樁。”
副局長擺擺手,神色凝重地說:“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我一會兒可能得提前走。”
許世傑急忙挽留:“這是說的什麼話,既然來瞭就要玩得盡興才是,怎麼能當逃兵呢?再說瞭,您可是我們的貴賓,大傢都等著與您多喝幾杯呢。”
副局長看著許世傑熱情的眼神,有些為難地說:“好吧,我盡量多留一會兒,但如果有緊急情況,我得立刻趕回去。”
許世傑聽後,露出瞭滿意的笑容,他熱情地引導副局長進入會場,並向他介紹瞭一些重要的賓客。
酒會現場,華燈璀璨,名流雲集。
交響樂悠揚,觥籌交錯間,賓客們的笑聲與談話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海洋。
許世傑身著筆挺的西裝,遊走在人群之中,他的笑容得體而恰到好處,不時與政商名流舉杯暢談,一切都顯得如此和諧而完美。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被打破。
手下急匆匆地穿過人群,附在許世傑耳邊輕聲說道:“二老爺,管傢在外面等您,好像有急事。”
許世傑的眉頭微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暗自不滿,這樣重要的場合,管傢怎麼會如此不懂事?
盡管心中不悅,但許世傑還是維持著風度,借口透氣,走出瞭熙熙攘攘的大廳。
後門處,管傢一臉焦急地等候著,一見到許世傑,便急切地說道:“二老爺,不好瞭,二老爺,出事瞭!”
“出什麼事瞭?慌慌張張的。”許世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慢慢說。”
“是…是咱們的人,本來準備的好好的去找那小娘們兒,結果動瞭槍……”管傢顫聲說道。
許世傑的臉色驟變,即使是在這昏暗的角落,也能看出他臉上的震驚與憤怒。
在南京這樣的地方動槍,無疑是在玩火。
“其他人呢?有沒有留下什麼尾巴?”他急切地問道。
管傢吞吞吐吐:“我…我也不清楚…事發突然,我隻來得及得到這些消息…”
“不清楚?你這個廢物!”許世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猛地甩瞭管傢一個耳光,管傢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
憤怒過後,許世傑迅速冷靜下來。
他想起之前警察局副局長的話,心中一緊。
“事發地點在哪?”他沉聲問道。
管傢顫抖著說出瞭地址。許世傑立刻吩咐道:“你立刻去處理善後事宜,能送走的人盡快送走,送不走的就……”
他做瞭個抹脖子的手勢,管傢會意地點瞭點頭,轉身匆匆離去。
許世傑轉身回到酒會現場,他重新換上笑容,遊走在賓客之間,但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他在人群中焦急地穿梭,目光四處搜尋著那位警察分局的副局長。
漸漸的,他的心跳逐漸加速,額頭上滲出瞭細密的汗珠,但表面上仍努力保持著鎮定。
每當有賓客向他打招呼,他隻是機械地點頭回應,心思完全不在這些寒暄上。
找遍瞭整個一樓大廳,仍然不見副局長的蹤影,許世傑的心中愈發急躁。
他忽然想起二樓還有一些私密的包廂,也許副局長在那裡。
於是,他匆匆上樓,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仔細尋找。
終於,在一個裝飾奢華的包廂門口,他聽到瞭裡面傳來的嬉笑聲。
許世傑輕輕敲瞭敲門,門應聲而開,副局長正摟著一個舞女,兩人臉上都帶著潮紅。
看到許世傑突然出現在門口,副局長的笑容有些尷尬。
“許老板,你怎麼會在這裡?”副局長尷尬地松開瞭摟著舞女的手,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
許世傑努力平復瞭一下心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副局長,我有急事需要和您商量。能否借一步說話?”
副局長看瞭看身旁的舞女,又看瞭看許世傑嚴肅的表情,點瞭點頭:“好吧,我們去隔壁的休息室談。”
兩人來到隔壁的休息室,許世傑迫不及待地關上門。
“許老板到底有什麼事?”
許世傑不動聲色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鈔票,說自己在某個地方要找鋪子,今後還請副局長多多關照。
副局長聞言,臉色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這個地段可不太好!”
許世傑故作驚訝道:“怎麼就不好瞭?”
“我今天不是來晚瞭嘛!”副局長大概是習慣瞭,即便身邊沒有第三個人,仍舊是壓低瞭聲音,“今天發生的案子就在你要買鋪子的附近。許老板,聽我一句勸,最近先別碰那個地段。等過段時間,事情過去瞭,我再通知你!”
許世傑不以為意道:“死瞭人,反倒是價格低瞭,這對我們做生意的未必不是好事。”
副局長擺擺手:“還是不要冒險的好。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引發大麻煩。”
許世傑急切地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啊,我那手下跟我說,定金可都交瞭,就等著……唉……”
副局長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本來這事不該跟你說,但咱們多年的關系在這兒呢。實話跟你說吧,這個案子一下子就死瞭三個。”
許世傑急切問:“那有沒有抓到活口?有瞭活口破案就容易多瞭。”
副局長點頭道:“是這個道理。許老板不當警察都可惜瞭。還真有活口!不過啊,也是受瞭重傷,眼下在醫院裡搶救呢,能不能活不好說!”
許世傑道:“說笑瞭,說笑瞭,我隻不過是關心自己的生意。你說這事兒鬧的,錢又要打水漂瞭。”
“許老板,對方若是不肯退錢,你大可找我,咱們兄弟之間,該幫還是要幫一把的。”
許世傑聽瞭副局長的話,心中的慌亂稍微平復瞭一些,感激地說道:“還是您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