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隔著窗戶看著一臉輕松愜意的程嘉許向這邊走過來,沒想到此人是個矮胖子,身材就跟矮冬瓜一般,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精明能幹的日本間諜。
不過,話說回來瞭,這可能恰恰是程嘉許迷惑人的地方。
這時,程嘉許小籠包已經吃瞭五六個,肚子裡有瞭食兒,便伸手將嘴角的油汁抹掉,掏出一根香煙點燃瞭抽瞭起來。
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
看來,這個傢夥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尚且一無所知。
對於程嘉許本身,方如今並不是十分的感興趣,他在意的是被程嘉許策反的秘書處工作人員劉振華。
現在劉振華泄露瞭多少秘密尚且不得而知,一切要都要等到審訊之後才能知道。希望不是太多,否則損失就太大瞭。
很快,老紀就走到瞭距離程嘉許隻有十幾步的距離,兩人相向而行,眼看著老紀就要動手實施抓捕瞭。
然而,就在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瞭。
一名穿著長衫的男子忽然從一條小巷子裡斜刺裡沖出,慌不擇路地朝著大街上跑去,而他狂奔的方向正是程嘉許這邊。
黨務調查處以及後來由其改組而成的中統在抗戰初期的表現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或者是說讓人從心眼裡看不起。
他根本不給寸頭面子,開什麼玩笑,特務處和黨務調查室向來不對付,就連兩個單位在南京的大頭頭都尿不到一個壺裡,你還指望我給你們好臉色,想多瞭!
“你……”另一個小分頭便衣明年急躁的很,氣憤地指著方如今,“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這批特務老辣陰險,以政治陰謀,權利角逐為擅長。
一開始,程嘉許並不認為這是針對自己的行動,可是當周圍數個陌生男子齊齊向他聚攏的時候,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這次跟之前遇到的那次完全不一樣。
軍統是利用國人抗戰的激情,趁機大量吸收年輕人,到處辦訓練班,灌輸仁智禮信義一套,讓這批年輕人以為為黨國犧牲就是愛國的思想。
將程嘉許交給瞭趕來支援的行動隊員們之後,紀成林這才心有餘悸地對方如今說道:“隊長,剛才實在是太危險瞭,你不該親自動手拿人!”
“誤會,都是誤會,兄弟們,把槍放下,放下,當心走火,當心走火……”對方人多勢眾,他們隻有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對手,除瞭服軟沒有別的好辦法瞭。
指望著一群政客在敵後和日本人鬥爭?
不過這種驚愕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程嘉許見一時半會無法掙脫,便回過神來朝著那年輕學生猛地擊出一拳。
對於劉海陽這個名字,方如今也是早有耳聞。
他的眼光也非常的毒辣,看出方如今是這夥人的頭兒,便直接跟方如今對話。
天天就會窩裡鬥,什麼東西?
那小分頭被推瞭一個踉蹌,當即將手伸向腰間就要掏槍。
原來是老冤傢,方如今心中一陣的冷笑。
他冷哼一聲,對那平頭道:“你的人犯?他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於是,他選準瞭一個方向狂奔。
方如今根本不理會他,黨務調查處的人在別人面前也許可以耍耍威風,但在特務處的人面前,還是算瞭吧。
在方如今看來,這就是笑話。
方如今的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容不得有任何的閃失。
可老紀豈能給他機會,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瞭他手腕,奮力一擰,小分頭的手腕子差點都被擰折瞭,臉色登時慘白,額頭上立時沁出汗珠。
紀成林奪過手槍,頂在瞭他的腦門上:“小子,會開槍嗎?用不用我教教你?”
“抱歉,我的姓名不方便透露。”語氣冰冷生硬。
壞瞭!
此人是臨城調查室主任彭浩良手下的頭號打手,為人心狠手辣,手上沾滿瞭紅黨地下黨的鮮血,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王。
那寸頭又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們應該是臨城軍事情報站的吧?大傢都是一傢人,這是大水沖瞭龍王廟,呵呵。”
方如今冷冷地看著他,紀成林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推開那小分頭:“讓開,耽誤瞭我們的大事,別怪老子不客氣。”
你囂張,我更囂張!
黨務調查處要抓的人是什麼身份,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出來。
在逃跑的過程中,不時地將路邊攤販的桌椅板凳以及獨輪車推翻,以此來減緩追兵的速度。
雖然其中不乏狡詐的野心傢,但在那個國破山河在的年代之中,的確有一批敢冒險敢犧牲的有為青年,他們是一支生力軍。
“抓住他,別讓他跑瞭!”
被他一拳打中的程嘉許噔噔噔退出幾步,喀喇一響,壓碎瞭身後的一個菜販子的攤子,蔬菜瓜果散瞭一地。
周圍至少有五把手槍指著兩個特務,寸頭暗罵自己的搭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趕緊過來打圓場。
但彼此勾心鬥角,毫無愛國激情。許多人貪生怕死,甚至率先走上賣國求榮的道路。
這年輕學生正是方如今,他的便裝很貼近當前的年輕學生裝束。
沒等程嘉許反應過來,提心吊膽的紀成林見狀猛地飛撲上來,三下五除二便將程嘉許制服瞭。
他當即招呼手下收隊,那個被抓的年輕男子肯定是不能放的,需要一並帶回去相機處置,但絕不能讓其落入瞭臨城調查室的手裡。
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誰他媽的跟你們是一傢人!
“既然說不出他的姓名,還談什麼他是你們的人犯?”方如今冷笑道,“我們還有公務在身,恕不奉陪瞭!”
紀成林認識此人,小聲提醒道:“這是臨城調查室行動隊隊長劉海陽!”
寸頭和小分頭見狀,跟見瞭救星一般迎瞭上去。
劉海陽的突然出現,方如今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還走不瞭瞭。
方如今隻覺得眼前白光微閃,見程嘉許手中不知道何時多瞭一把螺絲刀,正狠狠地向自己胸口刺來。
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三步並作兩步下樓,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控制住局面,這次精心設下的伏擊很可能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然是黨務調查處的兩個跳梁小醜,但若不是急著回去審訊程嘉許,方如今絕對不就此善罷甘休。
做夢!
這哪裡是個學生,分明就是來抓捕自己的特工,可惜自己竟然看走瞭眼。
他右掌立即自左向右平平橫掃,啪的一聲,打在程嘉許的太陽穴上,登時幾乎將程嘉許擊暈,跟著左手自右上角斜揮左下角,擊中瞭他的腰肋。
此刻一下子被一個年輕學生驀然間抓住瞭手臂,竟使他一時不知所措。
不過,方如今心裡卻是一點都不怵,頭號打手又能怎麼樣?
隻要有人阻礙他抓捕日本間諜,他就敢跟對方硬剛。
而上海,曾是中統的發祥地及重要神經中樞區。就在此地,中統全面崩盤,集體落水。
嗬,態度夠囂張!
方如今背後是臨城軍事情報站,自然不會將此人看在眼裡。
他沒想到程嘉許的身手很一般,根本沒法和崛部隆一等強悍的日本間諜相比。
方如今瞳孔猛地一縮。
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說話婉轉瞭,有什麼說什麼。
就在此時,眼前出現瞭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學生,對方好像根本不知道這邊發生瞭什麼,兀自還在捧著一本書念叨著,若有所思。
他猝不及防,猛地裡著瞭人傢的道兒,實是潛伏以來從所未有的事。
用他的話說,軍統中還有有血性的軍人,而中統則是一群政客。
“此人是我們抓捕的一名要犯,還望貴站能夠將人犯歸還我們!”寸頭終於提出瞭歸還人犯的要求。
呼喊聲四起。
紀成林在一旁輕聲道:“隊長,這兩個人看著像是臨城調查室的人。”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學生身形微晃,伸手便抓住瞭他的手臂,這一下出手之快實是難以形容,程嘉許但覺涼風輕拂,人影閃動,那學生又閃到瞭他的身後。
既然碰巧趕上瞭,方如今怎麼肯輕易地將人還回去。
方如今可不這麼認為,特務處雖然也是黑暗腐敗,但總還有刀刃向外對付日本間諜的時候。
突如其來的一幕,也是讓老紀吃瞭一驚。
見到對方出拳風聲颯然,方如今斜身躍開。
小分頭早就驚出瞭一身冷汗。
事發突然,隻能是立即實施抓捕瞭,老紀腳下發力,朝著對面的程嘉許猛撲過去。
無論是老紀,還是程嘉許,都覺得方如今鐵定要吃虧瞭。
反觀中統,卻死死抱著一個臃腫的特務機構。
程嘉許這一程快奔,渾身大汗淋漓,噴氣連連,頗有些支持不住。
程嘉許的身材雖然肥胖,但畢竟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老特工,這些年一直都是謹小慎微,潛伏雖然風波險惡,他竟履險如夷,逢兇化吉,從來沒吃過大虧。
這一拳雖然躲開瞭,但程嘉許的胳膊也乘此機會掙脫瞭。
可是,程嘉許早就有所警覺瞭,見到有人那慌張的男子朝著這邊跑來之後,立即轉身便走。
不過,程嘉許矮胖的身材在這種追擊的情況下並沒有任何的優勢,和身後追兵之間的距離正在不斷地被縮短。
那寸頭顯然更加懂得人情世故,給小分頭同伴使瞭個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繼而又對方如今道:“這位兄弟,我這位兄弟年輕氣盛,不大會說話,我替他給你賠不是瞭,請多包涵。實不相瞞,我們兩人是臨城調查室行動隊的,奉命抓捕一名要犯。”
無非就是領袖排除異己的一把利刃而已,隻對內不對外,有多少紅黨仁人志士死在瞭你們的手中。
程嘉許一邊用力掙脫,一邊向後猛地蹬出一腳,豈料對方似乎早有瞭防備,竟是輕松地閃瞭開去,令他這一腳蹬空瞭。
方如今沒看他,而是上下打量著那個被抓的男子,大概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粗佈衣服,正低著頭喘著粗氣,一言不發。
兩個特務見他們執意要走,也隻能是動動嘴喊著把人留下,卻是不敢做出任何的過分動作阻攔。
“你是什麼人,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興趣知道。我們還有公務在身,麻煩請讓開!”
上行下效,老紀他們這些基層的行動隊員也是看不慣黨務調查處的行事作風。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駛來,車窗搖下,一個油光鋥亮的大背頭露瞭出來。
說著,他掏出瞭自己證件,恭敬地雙手呈上。
“這……”小平頭頓時語塞,這個男子他們並沒有盯太長的時間,還沒有弄清他的底細,隻不過見到對方有所警覺,這才提前動手抓捕,豈料中途出瞭岔子,跟臨城軍事情報站的攪合到瞭一起。
對付黨務調查處的人,方如今態度一貫的強硬,這些人是紅黨最危險的對手和敵人,自己怎麼能給他們好臉色!
“你……?”小分頭平時囂張慣瞭,冷不丁地被一陣搶白,眼光中流露出極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寢己之皮一般。
之所以出現出現這種情況,取決於中統和軍統面臨全面抗戰爆發而采取的對策的差異。
方如今看都沒看。
書呆子!
眼看著就要撞上瞭,程嘉許猛地向那學生一把推瞭出去。
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到底怎麼回事?”
其中一個寸頭上前打量著方如今,問道:“敢問兄弟是……?”
方如今笑瞭笑,方才雖然形勢兇險,但好在是有驚無險,程嘉許落網。
方如今看瞭他一眼,似乎聞到瞭一股熟悉的味道。
可沒有想到的是,方如今身形急轉,一個左拗步,搶到瞭西首,對方的螺絲刀幾乎是貼著衣服刺過。
這時,另外的行動隊員已經將剛才那個忽然攪局的男子抓到瞭近前。讓方如今感到詫異的是,還有兩個便衣男子尾隨而來。
你們黨務調查處是幹什麼的?
他的身上沒有攜帶任何的武器,唯一的辦法就是奪路而逃。
方如今兩擊得手,出手沉重,每一招都隻使上瞭七分勁力。
原來是他!
一時間,隱藏在大街上各處的行動隊員紛紛朝著程嘉許圍攏過來,宛如一滴水滴在油鍋裡,街面上瞬間就沸騰瞭起來。
方如今扭頭看過去,隻見走後門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身淺灰色筆挺的西裝,臉上棱角分明,面色冷峻,一雙眸子透出陰鷙的目光。
“小心!”這時身後的紀成林也飛奔而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大聲提醒方如今。
“站住!”這次說話的是小分頭,臨城調查室的人囂張慣瞭,何曾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紀成林接過來,掃瞭一眼,對著方如今點點頭頭,示意對方身份無誤。
劉海陽站在轎車的側面,先是朝著方如今等人斜睨瞭一眼,又對兩個特務朗聲問道:“讓你們抓的人呢?”
他說到這裡,頓瞭一頓,晶亮閃爍的眼光從左至右,掃視前方,徑直落到瞭方如今的身上。
劉海陽身形並不魁梧,但語聲響亮,目光銳利,威嚴之氣懾人。
方如今面無懼色,兩道凌厲的目光迎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