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和一看到對面的男人不免心頭一顫,將手悄悄地放到瞭桌子以下。
那裡有一個黑色的皮包,拉鏈是半開著的。
昨晚武林巷發生的事情讓他心有餘悸。
對於自己的那些手下,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證他們不叛變。
此刻的三浦和一,就像是驚弓之鳥。
“三浦君,不要慌張!”對面的男人拿起茶壺給自己倒瞭一碗,“如果我是來抓你的,絕對不會跟你多說一句廢話,直接抓人就是瞭。”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確保瞭在嘈雜的環境下,隻有他和三浦和一兩個人才能聽到。
三浦的手一抖,極力地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目光看看左右,似乎並無異常。
“不用看瞭,這裡就我一個人!”男人端起茶碗輕輕地吹著氣,茶水並不燙,他似乎是故意為瞭看那漂浮在水中的茶葉,“如果你不想像你的手下那樣去臨城軍事情報站做客,現在最好跟我離開這裡!這也是松井課長的意思。”
三浦和一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瞭,對方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還知道武林巷的事情和松井直輝。
前面的男人率先下瞭車,三浦和一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跟在他的身後,兩個黃包車夫調轉車頭,機警地守在瞭巷子口。
“閉嘴!”男人憤怒地一揮手,“你現在是特高課的罪人,不需要嘴,隻需要獠牙!”
又穿瞭幾條小巷,這裡的巷子星羅棋佈,如果不是本地人,非得弄得暈頭轉向不可。
他從三浦和一手裡把匕首拿過來,狠狠道:“留著你的命,我還有用!”
日頭正盛,光線刺眼,仿佛能夠把人烤化瞭一般,可三浦和一卻是滿頭的虛汗。
進瞭院子,三浦和一趕緊問道:“請問你是……?”
三浦和一沒法解釋,人傢也不會聽他解釋。
男人沒有理會他。
有一句話他一直沒說,那位伊藤廣志,即便沒有主動叛變與中國人勾結,但也一定被中國情報部門監控瞭。
這些特工潛伏隱藏的極深,不少都是戰略級別的情報員。
他自己也是豁出去瞭。
三浦和一何曾受過這種的屈辱,但是自己確實是犯下瞭不可饒恕的錯誤,造成瞭不可挽回的損失,到瞭這份上,得閉上嘴,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
男人看著他,一股寒光透出,竟是令久經風浪的三浦和忍不住一打瞭個哆嗦,後面的話竟是被生生地咽瞭回去。
三浦和一的頭顱低低垂下,一聲不吭。
三浦和一的雙腿還是不由自主地站瞭起來,對方是自己人,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
別看他是總部的情報組長,但是此刻卻的不聽命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三浦和一的手始終插在隨身攜帶的黑色皮包裡,那裡有一把手槍,子彈已經上膛瞭,隨時都可以擊發。
男人聽瞭之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總部的另一位情報組長北條知良,就是因為在南京情報專區時工作接連出現瞭失誤,導致三個情報小組被特務處破獲,造成瞭重大頓時而引咎辭職的。
三浦和一陡然睜大雙眼:“你就是昨晚那個……”
可即便他辭職瞭,松井課長也並未放過他,而是將他發配到瞭一個步兵旅團當中擔任步兵大隊副大隊長。
男人冷冷地看瞭他一眼:“三浦君,松井課長讓我轉告你,你自己犯下的錯誤,要自己承擔。這次刺殺,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希望你能夠把握住。”
他雙手一攤,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武林巷的住址十分隱秘,隻有我們自己人才知道,中國特工怎麼會……一定是有內奸,一定是伊藤廣志,對,一定是他,是他告的密……”
這次他的任務是來調查“輕舟”小組暴露一案的,雖然帶來的人全軍覆沒,但三浦和一真的不甘心,就此罷休。
男人長長地嘆口氣:“他們都是特高課的精英,本來是應該為帝國獲取更多的更有價值的情報的,而他們卻因為你的自私與狹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實在是極大的浪費。他們是死在你的手裡的。”
三浦和一腳步虛浮,像是丟瞭魂兒一樣走出瞭院子。
這麼大的一位人物,居然藏身於臨城市區內,若讓臨城軍事情報站知道,定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嗯?”三浦和一抬頭。
男人臉色陰沉下來。
三浦和一失魂落魄地坐上黃包車,手上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細繩,牽在對方手裡。
三浦和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地抽出一把匕首對準心口:“一切都是我的罪責,我願以死贖罪。”
“可是,我一個人……”
巷子口的兩個黃包車夫還在,其中一個快速地將車拉過來,讓他上車。
可他很快又是眉頭一緊皺。
“還是松井課長有先見之明,知道你對待伊藤廣志的問題上處事不能秉持公心,特命我暗中監督。可終究還是沒想到,沒想到……”
“三浦和一,虧你還是堂堂的特高課情報組組長,在出事之後非但不想著搞清楚原因,反而
除此之外,將來一旦開戰,北條在戰場上犧牲的概率非常大。
松井課長平時禦下極為嚴格,下屬在工作上出現瞭重大失誤,追究責任和力度一貫是非常嚴厲的,絲毫不講情面。
完瞭!徹底完瞭!
一陣熱風迎面吹來,三浦和一的眼睛模糊一片,太陽穴一股一股的凸起,大腦一片混沌,幾乎已經癱坐在黃包車上。
“起來吧,你對不起的是那些死去的帝國精英,而不是我,沒有必要跪在我的面前!”男人說。
可前面帶路的男人似乎對這裡非常的熟悉,連看也不往後看,似乎非常的自信。
三浦和一還要聲辯,男人抬起腿來,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三浦和一頹然地低下頭。
傳聞,松井直輝曾經和另一位同行,在早年之間秘密訓練瞭一批特工,這些特工受訓的時候年紀隻有十幾歲。
他承認,自己在對待伊藤廣志的問題上是有私心的,也正是這樣的態度,讓他在調查過程當中,讓調查方向不斷地走偏,以至於調查小組全軍覆沒。
男人冷冷地掃瞭一眼誠惶誠恐的三浦和一:“我剛剛得到確切消息,你的手下瀨戶川平已經玉碎瞭,池田次郎也落入瞭中國特工的手裡。”
這些弟子,都是松井直輝和其同行親手調教,能力各有所長。
“你是松井課長的……”三浦和一驚聲道。
男人把刀丟開,抬手道:“‘輕舟’小組的事情,你就不必管瞭,我會派人去辦。現在另外有一項任務交給你!”
從這一刻開始,三浦和一已徹底死瞭,隻剩下一個服從任何命令的軀殼。
三浦和一很清楚,自己可沒有北條知良那麼幸運,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出路,除瞭被投入軍事監獄接受審查,就隻能是破腹自盡這一條路瞭!
不知道過瞭多長時間,黃包車來到瞭一個小巷子口,停瞭下來。
“接下來你要完成我的命令,才有死的資格。”
三浦和一低頭看著男人的鞋,心中一陣淒涼。
“你……”
三浦和一難得來一次臨城,不送那人一份大禮,實在有失禮數。
南京的事情,三浦和一是知道的,就是北條知良的那檔子事。
解釋的話,隻有活著回到上海之後才能跟松井直輝去講。
“在後面跟著我!”男人說完之後,起身離開瞭座位。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露出殘忍的快意。
“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隻需要記住我昨晚曾經救瞭你一命就行瞭。”
三浦和一很清楚,像他們這種特工出身的,本來就不受那些軍人所喜,北條被排擠是肯定的。
無恥,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南京來的大人物,那身邊肯定有非常嚴密的警衛和防范措施,自己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如何去刺殺人傢?
當時已經采取瞭保密措施,伊藤廣志到底是怎們知道這個住址的呢個?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已經不重要瞭。
情況已經不能用嚴重來形容瞭,自己帶來臨城的調查小組幾乎全軍覆滅,就在自己剛剛到臨城不到一周的時間,自己甚至還沒有完全把“輕舟”小組暴露的事情捋清楚,就出現瞭如此滅頂之災。
是對三浦和一而言,作為日本諜報組織特高課派往臨城地區專項行動的首腦,最直接的負責人,這場災難已經足以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幾乎已經宣告瞭他生命的終結!
他的意願,就是他三浦和一的命運。
三浦和一把這些念頭強行抑下去,謙恭地匍匐在地:“閣下,想必你已經做好瞭對那個大人物的刺殺計劃,我想知道我處在哪一個環節上?”
結束長達數年的訓練之後,他們便被派往中國,以各種各樣的身份潛伏瞭下來。在特高課的檔案之中,是根本找不到他們這些人的名字的,唯有松井直輝一人知曉他們的存在。
如果對方是中國特工,根本沒有必要多次一舉地救他。
他對此人的身份很是好奇。
而這邊,三浦和一很快想到瞭一件事。
這些人也許數年都不會被啟用,但是一旦啟用之後,便是插在敵方心臟裡的一顆釘子。
可是他的雙拳微微攥起,眼神裡跳動著不甘的火焰。
但僅憑這些,還無法判斷對方是敵是友,畢竟他有被手下出賣的可能性。
男人冷冷地看瞭他一眼,三浦和一便乖乖地閉上瞭嘴巴。
狼很可能就是伊藤廣志無意中引來的,結果導致數個精英特工還未發揮作用便喪生,背黑鍋的卻是三浦和一。
茶館外停著兩輛黃包車,男人先上瞭一輛,另一輛顯然是給三浦和一留著的。
大門又開瞭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人閃瞭進來,目光在三浦和一的身上略作停留,便快步走到瞭男人的面前,低聲耳語起來。
他停頓瞭。
真是可笑,難道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三浦君,刺殺行動以你為主,我們隻是執行備用方案!”
三浦和一渾身一顫,雖然他也知道松井直輝已經知悉瞭臨城的變故,可等男人說出來之後,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調查小組的藏身之地被突襲,讓他的心一路沉向海底。
三浦和一上瞭車,索性閉上眼睛。
說罷,他冷笑道:“你的性命是屬於帝國,屬於特高課的,有什麼資格決定?”
他心亂如麻,加之對臨城的地形並不熟悉,是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裡。
一路上,前面的男人和拉車的車夫都是一言不發,好像早就把他遺忘瞭一般。
可惜手裡沒鞭子,不然非得狠狠地抽一頓這個愚蠢而又自私的渾蛋不可。
伊藤廣志是去過自己的住處的。
原來罪魁禍首已經到瞭臨城。
男人轉過身,冷冷地打量著三浦和一道:“三浦君,松井課長對你在臨城的表現十分失望,你難道不想說點什麼嗎?”
“我……”三浦和一被搶白的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現在他所面臨的情況甚至比北條知良更加的嚴重。
特高課總部的特工多多少少的他都認識,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人。
“我……”
男人遞過一張紙條,道:“剛得到消息,從南京來瞭個中國特工,此人是個老牌特工,在南京曾經破獲過我們的情報小組,手上沾滿瞭咱們同伴的鮮血,這是他的住址,你想辦法殺掉他!絕對不能讓他活著回到南京!”
三浦和一跟著他來到瞭一處十分不起眼的院子中。
昨晚他在毫不知情地情況下回武林巷,若不是有人在關鍵時刻及時示警,他差點就被監視蹲守的中國特工發現瞭。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才是特高課總部派往臨城調查行動的真正統攝之人,代表瞭松井直輝的意志。
他感覺自己要虛脫瞭一般。
這次的臨城之行,簡直就是自己特工生涯的滑鐵盧。
到底問題出在什麼地方瞭?
他們這些經過嚴格訓練的帝國特工,怎麼會輕易地敗在中國人的手中,而且還是一敗塗地。
要知道,在三浦和一的心裡,中國特工和日本特工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