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在禦膳房遇到華貴嬪身邊的幾名宮女,正領著小太監們取每日的補品,他們主子臨近產期,這些是日日不能斷的。
那打頭的宮女隨自傢主子一般謹慎小心,倒是認得鶯鶯,便遠遠地笑著同她打招呼。
鶯鶯也是笑著還禮,關系雖然不算熱絡,但也算是認識。
“華貴嬪娘娘如今懷有龍子,正是要緊時候。”
寶瓶臉上露出幾分喜色,語氣裡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
“可不是呢,娘娘如今正被太醫精心照料著,皇上也時常過來看呢。”
主子得寵,他們這些伺候的,在各處行走自然也好辦事。
她是華貴嬪宮中一名二等宮女,平時主子有個要緊事,也輪不上她近身。
曲良媛的蘅蕪宮偏遠,兩宮主子甚少見面,關系上可以說是疏遠,且位分相差懸殊。
這令她一時忘記瞭宮中姑姑的教導,言語有些炫耀的意味。
鶯鶯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侍候曲良媛多年,對人情世故十分通曉,聽著寶瓶那略帶幾分得意的話語,便知她是什麼心思。
心中一嘆,但面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華貴嬪娘娘有孕在身,自然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重點關照對象,這是應當的。”
寶瓶聽著她的話,隻覺得是在敷衍,面上露出一絲不悅,但也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帶著身後的宮人繼續往前走。
鶯鶯看著寶瓶遠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心中有些擔憂。
華貴嬪如今正得寵,懷著龍嗣,身體又不好,若是被寶瓶這一番話挑起瞭什麼心思,隻怕會對主子不利。
轉念一想,寶瓶方才著的是青灰色的服飾,想必品階不高,怕是到華貴嬪跟前說上話的機會也難有。
她搖瞭搖頭,不再多想,轉身繼續去禦膳房盯著。
華沐語並不知自己宮中的宮女與曲良媛身邊的宮女有過接觸,此時的她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寶瓶離開後,心中仍想著方才的事,總覺得那曲良媛的貼身宮女似是瞧不起人。
她雖隻是個二等宮女,但平日裡在宮中行走,也時常能得到其他宮人的巴結和奉承,如今卻被一個良媛的掌事姑姑輕描淡寫地打發瞭,心中難免有些不忿。
晚上,華沐語歇下沒多久便被胎動驚醒,喘息著半坐起身來,腹中的胎兒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亦是鬧騰得厲害。
她輕撫著肚子,低聲安撫著。
“寶貝乖,別鬧瞭,母嬪有些累瞭。”
她日日進補著,這胎較之前平穩許多,玉徽下瞭課堂便坐在一旁陪著,難得閑逸安適地度過。
太醫說,平安誕下的幾率很大,產期卻仍會提前些,應就是這幾日瞭。
這幾日她總是不安,怕自己出瞭事,往後無人護著自己的孩子,夜裡也睡得不安穩,總覺得心中慌得很。
她扶著床榻,起身取出母親送的平安符放在枕邊,稍稍安心瞭些。
華沐語靠在床頭,閉上眼,腦海中卻浮現出母親關切的神情,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暖意,輕撫著肚子,喃喃自語。
“娘親放心,語兒會好好護著孩子的。”
這一夜過去,翌日清晨,她醒後身子有些酸乏,但精神尚好。
玉徽被侍女領著去洗漱打扮,殿內靜悄悄的。
她緩坐起身,扶著床榻起身,喚遺光進來伺候梳洗。
遺光立刻掀開簾子走進內室。
她這些年在宮中歷練,行事越發穩重,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沉穩幹練。
華沐語對她越發信任,倚賴之意更甚從前。
“遺光,過來幫本嬪梳洗吧。”
遺光應瞭一聲,走到她身後,拿起梳子,開始為她梳理頭發,動作輕柔而又熟練,不一會兒,便將華沐語的長發梳得整齊又柔順。
她等到下月生辰過瞭後,便要三十瞭。
她本也不是以色事人,但到底還是在意瞭一些,也怕產子後有些後遺癥。
“今日的阿膠可備好瞭?”
遺光動作輕柔地給她梳著頭發,一邊輕聲回答。
“娘娘放心,奴婢已經照您吩咐的讓禦膳房備好瞭,一會兒您就著燕窩喝下,可要再去催催?”
華沐語搖搖頭,淡淡道。
“不必瞭,禦膳房的人會看著時辰送過來的。”
遺光應瞭一聲,又拿起一旁的雙生並蒂蓮玉簪,給她簪在發髻上。
月份大瞭之後,太醫也能診出自己這胎是個公主,並未隱瞞,她早早便開始準備養育女兒傢用的物件。
遺光對這位小主子也頗有期待,時常跟華沐語討論一些女兒傢的事,這些也是她陪著挑選的。
但她們都知道,在這後宮之中,女兒傢並不好過。
因此,除瞭物質上的準備,她們更希望小公主能夠平安健康地長大。
遺光細心地將一切準備好,又扶著她起身,走到桌邊坐下。
華沐語看著桌上的補品,微微皺眉,但還是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著。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在飲綠軒中散步時,聽見不遠處有兩位妃嬪閑聊,那兩人似乎彼此間有些嫌隙,因此交談時也帶著幾分火藥味。
其中一位語氣帶著幾分酸意,說道:
“如今宮中誰人不知,皇後的六皇子是未來的儲君。 ”
另一位也接話道:
“可不是嗎,畢竟皇後娘娘出身名門,又育有嫡子,其他妃嬪哪能相比。”
那兩位嬪妃越說越起勁,漸漸地話鋒直指華沐語,言辭裡滿是挖苦與嘲諷。
“她的大公主再受寵又如何,生再多女兒,日後難道能隨公主與駙馬一傢就藩?癡心妄想,到最後也是老死宮中,什麼也改變不瞭。”
這飲綠軒多茂林修竹,六月初夏的日光下也未見熱氣,因修成不久,故來人甚少。
這兩人在樹後互相爭鋒,不知是氣極瞭,還是不怕此番言論傳出去。
華沐語知道那兩位嬪妃說得沒錯,在這後宮之中,若無皇子傍身,註定隻能在這冷清宮中蹉跎一生。
然而,她又如何甘心?她為瞭這兩個孩子,付出瞭那麼多心血,若不能給孩子一個好的未來,她又怎能放心?
她知道她們是嫉妒。
華沐語生於商門,自小被教導,要謹言慎行,小心翼翼,不惹人嫌,不惹人恨。
可如今,她卻忍不住想回擊。
不願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傷害與輕視。
她本不是個強勢的人,卻在這件事上,動瞭殺心。
以她如今的位分與那兩人的差距,足以讓人將之拖下去掌嘴。
但理智告訴她,不能沖動行事。
不能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而毀瞭孩子的前程。
但阮玉枝與雲嘉霏,她不會讓她們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