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敢情方才那參差不齊的曲目是為瞭歡迎他，遊衍將將淌下來的鼻涕抽瞭回去，感冒也不忘人設，耷拉著腦袋，半長不短的頭發剛好遮住所有表情，一步一蹭走到最後一排的空位處坐下。
從炙手可熱的好學生區被發配到邊疆的吳承宇，冷眼看遊衍空洞虛假的表演。
後排這群Alpha怕是沒什麼見識，像沒見過活的Oga一般，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遊衍身上，視線再賣點力，都能從遊衍身上刮下來皮肉。
遊衍的同桌拍瞭兩下桌子，“別看瞭，都不上早自習嗎？”
這人可能是後排Alpha的小老大，他話還沒說完，遊衍就感覺那些恨不得掛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都斷瞭。
還有人嬉笑著附和，“葉爺，你幫我們多看幾眼唄！”
遊衍沒忍住，偷瞄瞭一眼同桌，想看看這位究竟多大歲數，能被人喊作“爺爺”。
葉爺“啐”瞭一口，“去你的。”轉頭又欣賞起瞭他這位新同桌。
遊衍想到一種可能性，這人應該是姓葉。
他想起自己在皇傢別苑那會兒，也被喊作爺，不禁感嘆現在遍地都是爺，如果要顯排面，回到帝都，恐怕要讓那些小子喊他祖宗瞭。
不對，他現在是Oga，也沒機會跟他們開這些玩笑。
想到這，遊衍嘆瞭口氣。
這聲嘆息聲音很小，但教室實在安靜，大部分同學這會兒都恨不得眼睛長在後背上，使勁往後面偷瞄，想見識一下，安實中最出名的Oga和安實中老大能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於是，這聲幽怨的嘆息毫無保留傳進葉爺耳朵裡。
隻聽耳邊響起一聲冷笑，擋在臉側的頭發突然被人抓起來。
“怎麼個事兒？和我一座，還委屈你瞭？”
遊衍：“……”
輩分高果然不好惹，上來就把遊衍用來遮擋爛演技的頭發給掀開瞭。
遊衍趕緊做驚恐狀，害怕得想後退，卻因為頭發被這位葉爺拽在手裡，無法動彈，可憐巴巴地小幅度搖著頭。
薅頭發大概率是五班的傳統，不分性別，甚至還是沖突的起手式。
葉爺手向上提，拽瞭兩下遊衍的發梢，“你特麼倒是說話呀！別跟老子裝啞巴。”
頭皮被扯得生疼，遊衍眼圈卻隻黑不見紅，啞著嗓子說，“不委屈。”
這三個字仿佛在砂紙上磨過，每個字都喑啞幹澀。
葉爺的同情心總算浮上來少許，剛要松手放開遊衍的頭發，就聽斜前方傳來一句帶著冰碴的話。
“葉軍，松手，早自習不是你玩弄的時間。”
是熟悉的冰冷平板聲線，遊衍順著葉軍使力的方向，像聲音源頭瞄瞭一眼，這才發現吳承宇竟然被安排到他的斜前方。
看來被Alpha包圍並不屬實，於悅到底是安排瞭一名Oga。
不對，還安排瞭公用垃圾桶在遊衍身後。
葉軍本來都要松手瞭，吳承宇一句話，他手裡加力，薅著頭發把遊衍拽向自己。
葉軍看也不看手底下的人，他面向吳承宇，下巴恨不得揚到天上去，用鼻孔看人。
“你現在不是班長瞭，耍雞毛官威？”
為瞭拯救頭皮，遊衍都快躺這位“爺爺”身上瞭，吸瞭一路的鼻涕此時再也吸不回去，眼看著要流出來。遊衍沒辦法，隻能用手揩瞭一下鼻涕，偷偷將鼻涕蹭在“爺爺”的褲子上。
想必“爺爺”是不會怪罪“孫兒”調皮的。
葉爺隻顧沖吳承宇比誰的下巴揚得高，沒註意到遊衍的小動作。
吳承宇瞇瞭瞇眼，看似要爆發，最終卻沒再說出一個字，反而轉頭繼續看書。
方才緊繃的氣氛總算有所松弛，教室裡的大部分人也跟著松瞭一口氣，小部分看戲的卻遺憾安實中第一猛A竟然認慫瞭。
還有人在心裡暗想，如果不是葉軍長相平庸，安實中的猛A怕是要換人做瞭。
隻有遊衍知道，吳承宇這不是認慫，他就是對自己不關心。
想到吳承宇對他漠不關心，遊衍又想嘆氣，想到“爺爺”把他另一側頭皮也薅腫的可能性，立刻忍住瞭。
遊衍鼻子堵塞，腦袋昏昏沉沉，胃也跟著灼燒，全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都酸疼。
他隻當是掛在墻上當臘肉的後遺癥，沒放在心上，上課繼續埋頭補眠。
上午第三堂課是於悅的數學課，也到瞭於悅驗收重新調換座位成果的時候。
沒想到遊衍和往常一樣，整堂課都趴在桌上睡覺，頭都沒擡過一次。
在於悅的想象裡，遊衍會聲淚俱下承認錯誤，不應該勾搭他的好學生，並且寫下三千字檢討，當眾朗讀，承認錯誤，再被扣上一頂破鞋的帽子。
哪裡想到，遊衍早已得道升仙。
得的是沒臉沒皮道，升的是逍遙自在仙。
於悅一記重拳，就這麼錘在遊衍這團棉花上。
遊衍迷迷糊糊睡瞭一上午，放學鈴聲響起過一回，他擡瞭下眼皮，又沒力氣地閉上，轉瞭頭繼續睡。
遊衍正做夢吃牛排呢，剛拿起叉子，突然有人推瞭一下，叉子掉地上瞭。他餓得不行，也不嫌臟，撿起來用餐巾紙擼瞭兩把，剛要繼續叉牛排，又被人推瞭一下，叉子再次掉在地上。
遊衍氣得直接醒瞭，沙啞著嗓子沒好氣地問：“我是手推車嗎？你一個勁兒地推。”
吳承宇不用冷笑，聲音就已經沁著寒意。
“怎麼不裝瞭？”
遊衍趕緊坐直，又覺得讓吳承宇低頭看他不禮貌，忍著肌肉的酸疼，撐著桌面站起來，上半身還無意識地往吳承宇的位置斜瞭兩度。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這話出自一名嗓音沙啞鼻音濃厚的人，被關心的人卻臉色健康紅潤，看起來很違和。
教室裡人走得差不多瞭，剩下的同學都在埋頭苦讀，倒也沒人能感受到這份違和。
吳承宇一如往常，千年寒冰的老模樣，卻因為遊衍的關心出現瞭一道裂痕。
他主動扯斷跟遊衍交接的視線，居無定所的視線晃瞭許久，最終落在遊衍桌上唯一一本書的封面上。
那是本古文字典，開學時發的，人手一本，是這學期開設古文課的工具書。
視線終於找到瞭落腳地，在古文字典封面上梭巡，最終定在封面中央褶皺處，附近還有一處將幹未幹的水漬。
那水漬儼然就是從遊衍嘴裡流出來的。
吳承宇懷疑這人是瞌睡蟲轉世，一動不動睡瞭整整一上午。他幾次回頭，這人都保持壓著右半邊臉的臥姿，其中一次右臉可能是壓麻瞭，換到左半邊，又趕緊換回來。
吳承宇回想遊衍右臉被壓出來的紅痕，那痕跡仿佛是刻上去的，一時半會也沒恢復平坦的意思。隻要簡單換一側臉枕書，都不會壓成這副模樣。
吳承宇合理猜測，遊衍不敢面對葉軍。
遊衍被葉軍薅住頭發後，瑟瑟發抖、委曲求全的模樣，全部落在吳承宇的眼中。
結合之前，遊衍跟他肌膚接觸後，竟然如同Oga一樣，也會產生反應，而且遊衍的反應比吳承宇接觸過的所有Oga都劇烈。
也就是說，遊衍並非裝弱，而是真的弱。
吳承宇進一步推測，遊衍假裝Oga和他不承認Oga的理由相似——都長瞭一副與真實性別相去甚遠的身軀。
如此想瞭一番，吳承宇竟然對這位害自己情熱發作的偽O，產生那麼一絲同病相憐的同情來。
遊衍見吳承宇不看他，轉而盯著他的桌面，也跟隨吳承宇的眼神方向看過去。古文字典的古樸封皮上，赫然是他睡覺時留下的口水印。
遊衍趕緊抻長袖子過去擦，“不好意思，睡得有點投入。”
吳承宇瞇眼看著遊衍的動作，眼中盡是嫌棄，轉身從自己書桌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遊衍。
遊衍接過紙巾，吳承宇甚至還撚瞭一下手指，沒再說話，轉身出瞭教室，動作迅速得像在躲什麼臟東西。
被嫌棄的遊衍隨便擦瞭兩下封皮上的口水，也不管蹭到口水的袖口，將用過的紙巾扔到就在他斜後方的垃圾桶裡，重新趴在古文字典上，希望這次能成功吃到夢裡的牛排。
剛要張嘴咬一口鮮嫩多汁的牛排，遊衍又被人推醒瞭。
這牛排他是吃不上瞭。遊衍被折騰得沒瞭脾氣，睡眼惺忪望過去，是一根用薄練習冊卷出來的“棍子”，再往上看，是一張掛著冰碴的臉。
遊衍揉瞭揉眼睛，啞著嗓子，下意識問道，“身體又不舒服瞭嗎？”
教室裡人很少，都是愛學習的同學在伏案看書，因此很安靜。遊衍剛才聲音不大，卻剛好足夠傳遍教室每一個角落。
這些愛學習的同學也不由自主支起瞭耳朵。
吳承宇將一個袋子放到遊衍桌上，裡面看著像一個外帶餐盒。
“給我的？”遊衍往袋子裡看瞭看，半透明的餐盒，裡面看著像面條一類的食物。
吳承宇點頭，言簡意賅道，“裡面還有感冒藥，記得吃。”
遊衍果然從袋子裡摸出一盒感冒藥，他拎著藥盒再擡頭時，吳承宇已經坐回位置翻書學習瞭。
揭開餐盒的蓋子，裡面是碗皮蛋瘦肉粥，聞起來就很香。遊衍拿起一次性塑料勺子，吃瞭一口，軟糯香甜，溫暖從喉管滑進胃中，整個人都熨帖瞭。
一碗粥，遊衍幾乎是一口氣就喝光瞭。
遊衍擡頭去看吳承宇的背影。
午後的一縷陽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在陽光的映照下，成一座聖潔的冰山，散發著普度眾生的光輝。
遊衍之前失控險些標記吳承宇，沒想到他不但沒有記恨自己，聽出他重感冒，居然還會給他帶飯買藥。
這還是上一世活生生剝離他精神核的叛軍地下首領嗎？
拿起那盒藥，遊衍掃瞭眼說明，就打開藥盒，準備按“一日三次，一次一粒”的用量，先擠出一粒。他正準備往嘴裡送，被吳承宇制止瞭。
吳承宇用書卷攔住遊衍拿藥的那隻手，“飯後半小時再吃。”
遊衍放下那顆藥，望著吳承宇眉頭處的些微褶皺，乖乖點頭。
眼見遊衍這幅乖寶寶的模樣，吳承宇愣瞭片刻，那天談話室裡霸道強勢地將他按在墻上的人影，怎麼也無法與眼前這個乖巧漂亮甚至有些畏縮的人重合。
吳承宇並不瞭解被情.欲支配的Alpha狀態，暗地猜測他們在這種時刻，都會爆發遠高於本身體質的能量。
殊不知，事實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