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遊衍僅剩的那一絲力氣,隻夠維持精神力不外泄,再也無法維持對外界的感官。不用扮演暈倒,遊衍真的昏厥過去。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遊衍還不忘自嘲,從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功法,不殺敵還能自損八百……
八百不太夠,八百萬差不多……
身體衰弱到極點,思維卻活力無限,還有精力給遊衍編瞭個夢。
這夢就非常的應景,配合亂成一鍋粥的疼痛,直接給遊衍打進十八層地獄。
刀山火海油鍋銅柱,輪番上陣,旁邊還有無數張陣亡軍士的臉,亂七八糟地念著遊衍的罪狀。
遊衍都恨不得給他們喊聲號子,讓這幫他曾經的手下們能齊聲,好讓他聽清楚這陰間判官給他定的罪名都有些什麼。
疼得哭爹喊娘力氣都沒有的遊衍,必定喊不動這聲號子,當然他也沒必要喊。
那些罪狀沒有人比遊衍更清楚,都刻在心底,何必再掩耳盜鈴,非要求個蓋戳的罪詔。
正被十八層地獄的酷刑折磨得死去活來,一縷似曾相識的青草香傳到鼻尖,自然清新的味道中裹著一股甜美的異香,沁人心脾,勾人魂魄。
遊衍竟不合時宜地動瞭情。
他正要感慨自己潛力無限,本以為把精神力鎖在體內已經耗盡瞭他最後一分力氣,沒想到他居然還能分出力氣去想情情愛愛,憋瞭兩世的欲望等不及要出來你儂我儂一番。
今早服過的藥物被喚醒,本本分分的壓抑著遊衍體內不斷升騰的情愫。
甜美異香愈加濃烈,青草香淡得幾乎聞不見,情.欲持續攀升,藥物也不堪示弱,兩者打作一團,分不出勝負。
遊衍甚至要懷疑十八層地獄還有一重酷刑沒有記錄在案,信息素地獄,還是出自最甜美Oga的信息素。
情.欲和藥物的拉鋸戰並沒有結束,疼痛不知不覺弱下來,等遊衍察覺,竟已減緩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陣亡軍士的臉逐一消失,遊衍再次沒來得及跟他們道歉。
比起死亡那一刻的絕望,比起再也無法感知清風明月的悲哀,比起傢人失去至親的痛苦,對不起的分量輕得連羽毛都甘拜下風。
但除瞭道歉,遊衍想不出別的方式彌補。
陣亡的將士一一湮滅,露出藏在最後面的人——
吳承宇一步一步向遊衍走來。
他沉重的步伐,踩出一個又一個褐色的腳印。凝固斑駁的陳年血跡,仿佛在昭示遊衍的累累罪行。
在距離遊衍一步之遙的位置,吳承宇停住腳步,還是那張冰山冷臉,徹骨的恨意卻從眼神裡傳達出來。
吳承宇直視遊衍,冰冷的聲線消滅掉遊衍最後一絲幻想。
“任何方式都無法彌補……”
彌補什麼?罪孽?鮮血?還是一條條年輕的生命……
遊衍並沒有聽到後面的字眼。
他再次被熟悉的青草香喚醒,冰涼濕滑的觸感糊瞭一臉。
遊衍費瞭半天力氣,才把眼睛睜開,入目是一室熟悉的潔白,沒記錯的話,這裡是安實中的醫務室。
像是為瞭印證遊衍的想法,路曉的聲音先人一步登場。
“醒瞭?感覺怎麼樣?”路曉神色關切,甚至彎腰伸手探瞭探遊衍額頭的溫度。
戲是真的好。
遊衍嗓音虛弱低啞,但並不耽誤他輸出。
“怎麼?準備今年進軍影帝?”
路曉沒料到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下,遊衍居然還敢開啟嘲諷模式,大有攤牌的架勢。他怔瞭片刻後,不怒反笑,這次的笑容不同於他慣常掛在臉上的面具,多瞭幾分真實。
“你想跟我角逐影帝?”
遊衍艱難地撐起上身,吃力的往後挪瞭半天,終於靠到床頭,這才松瞭口氣,感覺自己是癱在床上多年,終於恢復知覺的重病患。
“豈敢?我這破演技連你都沒瞞過。”
路曉臉上的笑意加深,“我算什麼?順利瞞過遊傢一眾元老,影帝的殊榮是你應得的。”
遊衍挑瞭挑眉,沒想到路曉對遊傢的情況如此瞭解。
遊衍幹咳瞭兩聲說:“這位遊傢編外成員,勞駕幫忙倒杯水,嗓子冒煙瞭。”
路曉還真的去取紙杯,接瞭一杯溫水,遞給遊衍。
幹涸的喉嚨得到滋潤,沒滋味的白水都被遊衍品出瞭幾分甜味,生命力隨著溫水,一點點回流體內。
遊衍正準備甩掉夢境中地獄殘留到現實的最後一點感覺,敞開的醫務室大門被人急匆匆連敲瞭三下,一道人影幾步沖到遊衍床前,大力掀開白色的床圍,一張同夢中別無二致的臉孔出現。
遊衍仿佛再次被打入地獄。
吳承宇上上下下仔細觀察遊衍,應該是擔心他的身體,但是吳承宇面上掩不住的焦急,更像是在確認遊衍的安全。
但在遊衍看來,這人視線隨時能幻化為直擊靈魂的那條重鞭,遊衍嚇得連呼吸都不順暢瞭,精神核更是哆嗦著躲到心臟後面。
向來表情一成不變的吳承宇,此時眉心微蹙,轉頭責問路曉:“你又做瞭什麼?”
在吳承宇眼神壓迫下,路曉連連後退,擺手飛快撇清責任。
“他自己睡著睡著就哭瞭,我可什麼都沒做,”生怕吳承宇不相信,路曉擡手指瞭指墻角監控,“不信你去查錄像。”
在地獄來的開膛手面前,背靠靜苑和陳傢的路曉也隻能示弱。
望著路曉,吳承宇瞇瞭瞇眼睛,姑且相信他的辯解。
吳承宇搬過來一張凳子,坐到遊衍的床邊。遊衍下意識拉起被子,緊緊裹住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恨不得連腦袋也一起鉆進被子裡。
吳承宇也註意到遊衍的反應,他眼神輕微晃動一瞬,盡量放輕聲線,開口問。
“怎麼哭瞭?還是很疼?”
哭瞭?他嗎?
遊衍從被子裡伸出手,摸瞭一把臉,觸感冰涼,甚至隱約摸出瞭幹涸的淚痕。
“大概是做瞭什麼夢,記不清瞭。”
受傷的右手早已得到妥善的處理,遊衍也是第一次打量自己包成粽子的右手,晃瞭晃又道,“手現在沒什麼感覺。”
吳承宇問的並不是刀傷,但他不知道如何再次開口詢問,擡頭看瞭一眼站在一旁沒來得及躲進裡間辦公室的路曉。
路曉接收到吳承宇遞過來的壓迫,不得已隻能開口問遊衍:“除瞭手,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遊衍搖瞭搖頭,眨巴著大眼睛,一半是無辜一半是害怕。
“沒有,就是累,能讓我休息一下嗎?”
這話是看著路曉說的,實際是給吳承宇聽的。
然而吳承宇並沒有走,他隻是起身,將挪過來的椅子重新搬回到墻角,後退至一眼就能看到遊衍的最遠位置,背靠墻站著。
反倒是不該走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躥回到裡間的辦公室,甚至還把門帶上瞭。
吳承宇和遊衍兩個人同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尷尬的沉默擴散蔓延,直至侵襲瞭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遊衍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張嘴,又不知道要跟開膛手說什麼,嘴巴幾次開合,終於找出不輕不癢的話題,幹笑兩聲。
“今天天氣不錯啊。”
雷聲攜著萬鈞之勢在窗外炸開,吳承宇眼見床上的人抖瞭一下,之後一點點扒開半掩的床圍,偷偷探出半顆腦袋,望向窗外烏黑厚重的雲朵,又偷偷看瞭自己一眼,對視後立即調轉視線。
驚慌失措的模樣,像極瞭吳承宇小時候養過的那隻紅眼小白兔。
遊衍猜冰山大概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話逗得繃不住,要化不化,他準備再添一把柴,免得吳承宇把他一起凍住。
他剛要開口,就聽吳承宇說,“雷打得的確不錯。”
遊衍:“……”
遊衍嘴角僵硬地向上抖瞭兩下,感覺自己像極瞭中風後的嘴角抽搐。
又是沉默,尷尬如影隨形,遊衍低頭數著白色薄毯上的暗紋,數到七十二的時候,沉默被吳承宇打破。
“對不起。”
遊衍不可思議看向道歉聲音的源頭,懷疑自己耳朵出瞭問題。
吳承宇神色冰冷如常,就在遊衍即將認定聽錯瞭的時候,吳承宇再次開口道歉。
“對不起,”他頓瞭一下,“我不應該把論壇的管理權交給王鑫。”
原來是這個,遊衍垂下眼睛,有氣無力地搖瞭搖頭,“沒關系。”
每次劇痛之後都累得幾近虛脫,這次疊加精神力的直沖橫撞,虛脫已不是幾近,遊衍感覺呼吸的力氣都不太夠。
偏偏吳承宇像根木樁子一樣杵在不近不遠的位置,遊衍不敢小覷,隻能背靠床頭勉強身體保持坐立的姿態。
得不到充分的休息,遊衍更顯憔悴,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
吳承宇卻誤解瞭遊衍的神態,以Oga對自身的理解,他誤以為遊衍很在意那張照片,心裡更是過意不去。
“我知道,你的貞潔,任何方式都無法彌補……”
吳承宇後面的話遊衍根本沒聽清,那句和夢中一字不差的話,在遊衍耳邊反復循環。
好像夢中逐一消散的軍士又重新圍在他的身邊,異口同聲對他說著“無法彌補”。
“……好嗎?”
再下一次地獄嗎?既然無法彌補,再疼一次也是理所應當,雖然以他現在的體力,估計是撐不到再次醒來瞭……
也沒所謂,反正他也不想重新活這一次,時刻約束精神力不說,還要扮演Oga來比拼演技,他又不是演員那塊料,臺上的演員心累不說,觀眾也看得堵心。
根本沒聽清楚吳承宇提議的遊衍乖乖點頭。
“行,你想以什麼方式公開?論壇還是班級群?”
遊衍後知後覺,“公開什麼?”
“我們暫時標記的關系。”
遊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