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9章 留裡克的弗蘭德斯秋遊(下)

清晨,灰藍薄霧彌漫整個世界,四面被水環繞的裡爾城,沉浸在一片清冷中。

城中很多人一夜無眠,他們大抵都知曉瞭兵臨城下者的身份,而有關羅斯王的可怕故事,已經在弗蘭德斯流傳數年,仿佛隻要那個男人出現,帶來的就隻有殺戮。

城門依舊禁閉,很多駐守垛墻的士兵,披著厚毯子就在城墻上挨過一夜。不過因為始終風平浪靜,逃回來的同伴也一直宣稱羅斯王無意開戰,待到清晨時分,當守城士兵精力最衰弱的時候,繃著的精神終於懈怠瞭。

因為,有戰士透過觀察孔,赫然看到有一群羅斯戰士竟然排成行地站在河畔集體小便。

是惡意羞辱?不,看起來就隻是解決個人問題。就是一群金發野蠻人似乎還在比長短,真不害臊。

一如很多城市那樣,裡爾城的核心也是一座修道院,修道院門口有一片鋪設石板的寬闊道路,謂之為吉爾森廣場。傳說三百年前萊德利爾斯就是在該廣場完成瞭復仇,如今和平的時間裡,廣場在除瞭滿足教會儀式與軍隊集結

外,也許可本地人在這裡開設集市。居民躲在民房內,關閉門窗祈禱著兵災不要發生。教士們待在修道院內,他們除瞭默默祈禱似乎什麼也做不瞭。

百夫長在出城強將指揮權交給自己的副手,他特意囑咐屬下,在得到伯爵命令前堅決不開門。命令得到落實,就是這樣一直耗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迷迷糊糊的守軍看到那些羅斯人站在河邊當眾如廁,不久又看到那些傢夥牽著馬向上遊些許的地方飲水。仔細瞧,那邊像是傳來一些炊煙,羅斯人又開始為陰燃篝火增添新柴,他們似乎在做燒烤?礙於風向原因,位於城市南

部的羅斯騎兵營地,縱使烹飪大餐,香氣也傳不到裡爾城。

從馬車卸下的多口鑄鐵鍋忙著煮燕麥,清冷的秋季早晨,吃上一口熱乎飯非常提振士氣。

城墻上的守軍看著羅斯人大吃大喝自己也餓瞭,好在裡爾作為邊境重鎮,要塞內的倉庫不僅防禦很好,其中物資極為充盈。他們啃著黑面包,再嚼食一些咸幹酪,靠著城中馴養的牛,守軍還能喝上一些牛奶,當然隻限那些披

甲重步兵。

自五年前的大戰來,損失巨大的弗蘭德斯可用的精銳士兵所剩不多,近年來博杜安靠著對外貿易賺瞭一大筆,相比之前盤剝自己領民所得到的收益,還不如全力做羊毛和販鹽的生意掙錢,他將賺到的財富全力投入軍隊重建,

手段卓有成效。靠著金錢攻勢,他甚至招募瞭二百名由皈依天主的丹麥人構成的重步兵,這群人連帶著傢屬都住在哥特城內,負責起城市防務。

他們如效忠酋長般效忠伯爵,博杜安也不會虧待這些金發戰士,好吃好喝供著的同時,也想辦法解決很多士兵的婚姻問題。

他的“諾曼衛隊”屬於壓箱底的秘密武器,隻用於捍衛根特城,目前對外遠征不會帶上他們出動。否則要讓羅斯人看到自己麾下的一群金毛士兵,就太出戲瞭。

正所謂矛盾對立統一,當年的戰爭即導致博杜安元氣大傷,他麾下的小領主一樣損失慘重。博杜安掌控最大的地盤,也壟斷著與羅斯勢力直接貿易的大權,把女兒安娜送到鹿特斯塔德總督紅狐的被窩,靠著女兒吹枕邊風,自

己再拿著貿易條約說事,關稅好說、貨物運輸費也好說。

伯國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就是定期將羊毛等物產送到安特衛普港,當地自有總督的船隊長期留駐,物資可以立刻收購。安特衛普已經建成瞭一座小小的羅斯辦事處,客居的羅斯水手就住在這裡,當地人見得龍頭戰船往來如

常均以習慣,偶爾漂來幾艘大型貨船也不稀奇。

正是如此,意識到非同小可的博杜安,他在大清早清點自己的騎兵隊後就離開根特,向著五十公裡外的裡爾狂奔而來。

他就怕守軍和羅斯王打起來,倘若因為這件事惹惱瞭留裡克,那傢夥再一怒之下命令紅狐把給予伯國的經貿好處切斷,自己就賠慘瞭。

騎兵在狂奔,全軍也是輕裝前進,博杜安根本就不想和羅斯人發生任何形式軍事沖突,他以身作則什麼甲衣也不穿,部下連騎矛也不帶,僅僅是因為受瞭羅斯軍的影響,他們攜帶的少數騎矛懸掛起白底黃條紋的正十字旗,代

表著自己是一方勢力。至於用怎樣的圖案正式代表弗蘭德斯的榮耀,博杜安還沒想好,不過本地的黃色染料獲取成本不高。

所以他的騎兵已經換裝,不說內襯是怎樣奇奇怪怪的禦寒衣物,凡是對博杜安直接效忠的扈從戰士,人手一件罩袍,正面縫合黃色的正十字,然後武裝帶紮穩牢,僅從感官上看真是頗為威風。

圓頂的鐵皮盔掛在馬鞍,騎兵普遍好皮兜帽禦寒,再戴上一定大簷帽遮陽。他們的造型很別致,不過一些羅斯戰士為遮陽,幹脆戴上木框墨鏡,造型更加別致。

博杜安就帶著一百騎風塵仆仆殺到裡爾城的北城門,他們衣著別致又完全統一,高舉的旗幟據說瞭伯爵新想的圖案。

大喜過往的守軍緊急打開城市北門,博杜安也就從容通過木橋,一百餘騎全部進入吉爾森廣場。

很快,戰士們欣喜地下瞭城墻,很多躲起來的民眾也走出傢門,他們圍在伯爵身旁感激涕零。

博杜安沒時間與民眾糾纏,他攥著韁繩不斷挪步,掃視圍過來的士兵卻沒法發現熟悉身影。“托馬索斯(那個百夫長),你在哪兒?”

一連三問,終於那位副手抱著頭盔姍姍來遲趕到,他立刻半跪在伯爵的馬蹄前,抬頭看著大人,右手還指著城市南門方向:“是羅斯人!羅斯國王居然來瞭。”

“是嗎?我沒看到那邊有異動,難道是城墻遮掩我的視線?你的長官呢?”

“他......”副手也不好說,他總覺得百夫長辦事窩囊又不理智,索性扭曲一些事實為自己的直屬長官挽尊:“托馬索斯大人......他試圖和羅斯人將和。然而......”

“啊?總不會是羅斯王殺瞭他?還是俘虜瞭他?”

副手咬咬牙斬釘截鐵地說:“是俘虜。”

“荒謬,留裡克難道不知道這裡是裡爾,是我的要塞?我又沒招惹他。不對……………”突然回過味兒來的博杜安覺得有蹊蹺,他瞇著眼再審視半跪的戰士:“難道你們擅自向他們進攻瞭?”

“沒......沒有。”

“如實招來!”博杜安猛然拔劍,無出其右的是他拔出的也是一把漂亮的羅斯鋼劍,真是好武器人人愛。劍鋒直指跪地的戰士,見狀其他戰士也都紛紛跪下,各個都在聲稱自己沒有刺激到羅斯人。

博杜安無奈地搖搖頭,收瞭劍又說:“看來我得先上城頭看看情況。”

在留裡克的視角,他終於看到安靜的城墻有瞭異動,然後詫異地看到一面旗幟逐漸樹立。

他再也不能閑適地騎馬轉悠,這便命令部下吹號,所有戰士上馬看看局勢變化。

留裡克特別戴上黃金桂冠,再配上他的金色馬尾。遠遠看去,陽光之下的羅斯王的腦袋都成瞭一塊會發光的金子。

已經和留裡克打交道很久,博杜安一眼認出河對岸搖頭晃腦的傢夥是誰。“留裡克......”他默默攥起拳頭,然後命令手下:“快!備馬。我要直接出城和他談談。’

誰能阻止伯爵的決意,在場很多士兵有著天然的恐懼,既然大人意已決,禁閉的木門緩緩打開,一百餘騎在博杜安親自指揮下,迅速抵達利斯河對岸,直接沖入故意不設防的羅斯營地裡。

當然這種情況下羅斯軍設防與否都沒瞭意義,兩千騎兵均已上馬,輜重馬車上海坐著很多黑頭發持弓的“矮人”,兵力對比不僅僅是二十比一。

一如博杜安一眼認出留裡克,留裡克也一眼認出對方,令他驚奇的是,當初在巴黎城外軍容有些亂的弗蘭德斯騎兵,如今回到老傢就改頭換面瞭?分明在模仿自己的軍隊,也做瞭一套統一的罩袍。

留裡克樂呵呵地策馬前去,歪著頭輕聲恭維:“這不是強大的弗蘭德斯伯爵博杜安嘛?想不到我隻是光臨您的列日要塞,您就高興得親自來接見我?”

果然,羅斯王的笑容裡帶著善意,但也不全是善意。

博杜安意味深長地笑一聲,“羅斯王,你不是計劃去科佈倫茨嗎?您應該向東北方向前進。誰能想到您打算從我的領地......過境?”

“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打算先去鹿特斯塔德一趟。如你所見,我的騎兵兵力龐大,僅靠船運不能直接運走。而且我的一萬名步兵都要坐船,另有大量的繳獲品也要帶走。如何?是否歡迎我過境?”威脅就藏在話語裡,博杜安先

是不得不信留裡克真有一萬大軍,就算有水分,有五千士兵水路行動也可能。

龐大船隊必定沿海行動,隻要他們有意,隨時都能在安特衛普港登陸。

博杜安趕緊賠上笑臉,他明明比留裡克年長一代人,現在諂媚得好似孫子。他坐在馬鞍上躬身,笑嘻嘻地指著城門:“裡爾的大門為您敞開。”

“很好。”留裡克點點頭:“我承諾不危害你的領地,如果我的士兵有手腳不幹凈的情況,你若遭遇損失請立刻告訴我,我會處罰犯罪的士兵。”

博杜安豈敢舉報?他隻好繼續賣著笑臉,稱頌羅斯王的公正。

正當他求著這位貴客和龐大軍隊趕緊離開,留裡克反而不著急瞭,他話鋒一轉,幹脆就在橋頭堡閑談自己一路走來的見聞,突然又說到關鍵一事:“我們途徑亞眠,聽當地教士說,你在過境時把當地居民全部擄走瞭。可有此

事?”

狡猾的博杜安立刻命令留裡克的意圖,他支支吾吾隻好承認:“確有其事。”然後立刻狡辯:“當地人都嚇壞瞭,他們請求我的庇護,所有我就帶著他們離開。”

“人呢?”

“都在我的領地,已經妥善安置瞭。我以榮譽承諾,我沒有傷害他們。”

留裡克繃著嘴故作生氣:“你應該非常清楚,那些民眾已經是麥西亞王國的臣民,是我兒子的臣民。作為父親,我原本可以不給那小子出頭,但也不能看著你走他的臣民。

“難道還讓我立刻還給他?現在亞眠那一帶的情況......也許你已經很清楚。”言外之意,博杜安還是說自己是個好人。

“好吧。他們活不下去瞭,隻有你幫助他們度過艱難時刻。我不逼你。博杜安,你隻要知道一點就好。明年春季我兒子還要舉精兵北上,最後一戰不得不打。到瞭那個時候,我希望你能聰明得將所有人口還給他。屆時,我們

父子不會虧待你,至少給你一筆錢把人都贖買回來,就按照北方的奴隸價碼算賬。”

似乎還可以賺一筆?博杜安突然想到,按照留裡克的說法,自己收瞭錢豈不是承認瞭“掠”的事實?他剛想同意又馬上改口,頗為羅斯軍的強大壓力隻好改口:“我會全部送回去。不要任何錢財!”

“不要錢?誒,那怎麼能行?”

“我很看到麥西亞王的潛力,就當做我在幫他管理臣民,明年我就還給他。”博杜安繼續諂媚道。

弗蘭德斯伯爵的諂媚被他的部下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人舉得大人很窩囊,隻要看看那些羅斯騎兵,戰士們就知道該怎麼做??認慫。

至少彼此的和平條約已經運作瞭好幾年,認慫並不可恥。

就這樣,留裡克的騎兵集團順利過橋,他們進入裡爾城,在博杜安的陪同下平靜通過吉爾森廣場。羅斯軍沒有在城內停留一刻,當天中午前最後一輛輜重馬車也離開瞭城市北門。

這一期間,守軍百夫長正以一種極為尷尬的狀態陪在伯爵身邊。至少沒有鬧出任何亂子,百夫長以身試險證明瞭羅斯王的確沒有殺意。博杜安到最後沒有免瞭百夫長的職務,更沒有做出任何的獎賞,反倒是留裡克高談闊論,

聲稱那個百夫長是個聰明人。聽得,博杜安隻好虛與委蛇地賠笑瞭。

一條大道直通根特城,也是在離開裡爾後,留裡克才獲悉那條名為利斯河的小河可以一直通到弗蘭德斯的心臟根特。

博杜安當然不希望留裡克再在根特城留駐,留裡克趕時間也隻想從城市旁快速掠過。

這天傍晚,羅斯騎兵隊順利抵達根特城外,全軍排好隊列,大搖大擺地在城墻根緩速慢走。

根特是本地第一大城,也是多年前作戰沒有攻克之地。留裡克對根特沒有任何的奢望過,今日看來,夕陽下的城市充斥著歷史的滄桑,它缺乏一種積極的氣氛。

留裡克不願進城,生怕突然變卦的博杜安也就不敢客套得說任何事。同樣的,博杜安自己也不敢進城,他帶著一百多騎就是要全程陪同羅斯王的“秋遊”,直至將他們禮送到安特衛普港。

他們在旅途中露宿一夜,第二天,做起導遊的博杜安親自帶領浩浩蕩蕩的羅斯騎兵,沿著靜靜流淌的斯海爾德河抵達瞭煥然一新,煥發生機的安特衛普港。

其實這條路留裡克並非不熟悉,若非當年自己主要是忙著和丹麥鬥、和大巴伐利亞公爵鬥,羅斯也不會趁機漂到萊茵河口南部區域探索。彼時的羅斯到底是收手瞭,否則乘勝追擊的軍隊沿著斯海爾德河殺到根特,或許不能攻

破,城外的大量村莊肯定要被洗劫一空。

這一次羅斯軍帶著和平意圖而來,他聞聽紅狐那小子為瞭商業方便,已經在安特衛普建設瞭辦事處,如此一來抵達那座港口後,距離抵達鹿特斯塔德已經一步之遙。

最後的旅途平靜異常,戰士們唱著故鄉的歌謠,耳畔傳來微咸的海風,整個世界有些清冷,等太陽升起又變得暖和。

他們在當天下午順利抵達安特衛普,戰爭痕跡消弭於無形,被焚毀的城市任何殘骸也不剩,取而代之是成片的新建築,其中最多的還是本地很常見的有草垛房貸的木屋。

多座碼頭棧橋伸向海灣,近岸處還有十多艘長船,三艘羅斯量產型的武裝貨船拋錨後定在海灣裡。

留裡克突然看到瞭碼頭附近樹立有旗桿,一面非常顯眼的羅斯旗幟,正在北風中飄揚著。

也許年紀最小的紅狐不似他的三個哥哥有長遠的發展,留裡克也不希望這個小胖子有過分野心,他隻要經營好羅斯人在萊茵河口的勢力就好,以鹿特斯塔德的羅斯社區為中心,商業為主軍事為輔,主要發展與臨近貴族的商

貿。

“那就是紅狐在你的領地建立的辦事處?”留裡克明知故問,指著飄揚的旗桿,聞訊伴行的博杜安。

“千真萬確。尊貴的羅斯王,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博杜安樂呵呵道。

“什麼事?”

“紅狐已經是我的女婿。僅僅因為的女兒尚未到合適的年齡,不過也快到瞭。怕是再過兩年,我的女兒會為紅狐剩下健康的孩子。”

留裡克當然知曉此事,靠著姻親實現互相拉攏是一種雙贏行為。“真是太好瞭。隻可惜啊!”留裡克故作嘆氣。

“您怎麼瞭。”

“就像你不會在裡爾冊封一個貴族,我也不會給紅狐封爵。紅狐是總督,他直接向我負責。不過他作為你的女婿……………”

“我會給他封爵!至少是鹿特斯塔德男爵。您可以不認,我單方面承認也好。我的女兒必須嫁給貴族,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當然理解。”留裡克聳聳肩,不想再在這問題糾結。

看到羅斯旗幟飄揚,看到靠岸的乘船,留裡克與戰士們突然精神一陣,明明是到瞭安特衛普,反而感覺和回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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