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賈璉自然是暗中籌備迎親的準備事項。
他白事辦的多,喜事這還是頭一次,何況還是替自己辦。
好在賈府中經手過紅事的老人也比較多,像林之孝兩口子和他手下的劉管傢兩口子,都經手過不止一次紅事。
於是賈璉以這幾人為臂膀,提前將一切所需之物備齊。
因為沒有刻意宣揚,加之府中也要采買年貨和迎來送往,所以兩府中人大多沉寂在即將過年的喜悅之中,並不知道後頭還有這樣一件大喜事。
直到除夕在即,寶釵來向賈母等人請辭,這件事才被擺上瞭臺面。
瀟湘館,黛玉被賈璉哄著坐到他懷中之後,忽然問道:“寶姐姐要搬回傢去,你知道沒?”
見賈璉點頭,她猶豫瞭半晌,有些羞羞的道:“那......我是不是……………”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說,因為前不久賈璉給她說婚事的安排之時,她還羞於細聽,表示一切憑賈璉做主。
“是不是什麼?”賈璉笑問。
知道賈璉故意裝聽不懂,黛玉抽瞭抽被賈璉拿著把玩的小手以示不滿,然後才低聲道:“你之前不是也說瞭,迎親的時候要送我林傢的嘛。
不然我也提前回林傢吧......”
黛玉小臉羞紅羞紅的,格外好看。
賈璉不由直瞅著,直到察覺那雙桃花美眸中的不滿越來越濃,賈璉才搓著黛玉的雙手笑道:
“你寶姐姐回傢,是因為薛蟠還在牢裡,她擔心姨媽一個人在傢裡孤單,所以特意回去陪姨媽過年的。
人傢這是孝順。
你呢?你提前回去做什麼?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好玩嘛?”
黛玉原本是看寶釵都要搬回去待嫁瞭,覺得自己一個人賴在賈傢十分不好意思。
此時聽到賈璉這般解釋,心頭才釋然一些。
但是她不滿意賈璉回話時候的態度。
而且賈璉的話,也讓她有些悵惘。
是啊,寶姐姐哪怕哥哥在牢獄之中,她仍舊還有母親可以陪伴。
但是她林黛玉呢?
什麼親人都沒瞭。
到時候隻怕連個送嫁的都沒有......
賈璉見黛玉沒有回應,低頭去瞅,隻見她那幽幽的神態,便知道這小妮子又開啟瞭多愁善感模式。
他便抬起黛玉的小臉,笑道:“好瞭好瞭,多大點事。
依我看,有親人未必好,沒親人也未必不好。
你看你寶姐姐,雖然有個哥哥,但是她這個哥哥呢,除瞭能給傢裡帶來災禍,讓你寶姐姐母女兩個擔憂抹眼淚,他還能幹什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要不是因為薛蟠背著命案,影響瞭你寶姐姐的名聲,隻怕你寶姐姐早就進宮當官去瞭,哪裡還輪得到我?
你說,你要是也攤上這麼個哥哥,是不是嘔也嘔死瞭。”
其實嘛,寶釵沒有選上是不是因為薛蟠這個不好說,但這是賈傢兩人丁最容易接受的一種解釋。
畢竟寶釵的品貌在那裡擺著。
見黛玉還是不以為喜,賈璉繼續道:“所以說,有親人未必好,沒親人未必差。
至少沒有人會影響束縛於你,整個林傢都是你說瞭算,你在林傢就是絕對的老大,說一不二。”
黛玉聞言,斜眉瞅著賈璉,顯然很不滿意他這個說法。
賈璉尤不自知,並且繼續宣揚他的言論:“你再看看我。
我就父母早亡,但是你何時見我哭兮兮的樣子?
其實我心裡別提多自在瞭。
沒有人約束我不說,我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是一次要兩個老婆,也不需要征求誰的意見,自己就能做主。”
黛玉狠狠地拍瞭賈璉一下,並且冷笑道:“好啊,要是讓天下人知道,一向有著孝順賢名的榮國公爺,心裡竟然是這麼樣個想法,看你以後還怎麼維護你那世人楷模的名聲!”
賈璉恬不知恥的道:“世人多愚昧,賢名是做給人看的,不是用來約束自己的。”
“盡是歪理。”
黛玉覺得有些無語。
原本的二哥哥在她心裡多麼偉光正啊。
但是隨著越來越熟悉,她就發現,自傢二哥哥挺沒節操的。
雖然有些吐槽,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二哥哥,確實更真實一些,也更容易親近一些。
不過經過賈璉這麼一鬧騰,她心裡的思親之情,卻是淡薄瞭許多。
於是她說道:“今兒寶姐姐回去,你不去送送?”
“不著急。”
黛玉這話原本就是試探,一個“不著急”,說明瞭賈璉原本就有這個打算,不過是抽空來瞧瞧她。
心裡沒來由的就有些不爽,因此從賈璉身上掙脫下來:“你快去吧,要是去晚瞭,隻怕寶姐姐還以為你在我這兒絆住瞭腳,到時候埋怨我哩。”
聽著酸味十足的熟悉的話語,賈璉竟然發現自己還有些滿足。
果然,自己在調教黛玉的同時,也被她給馴化瞭。
不滿意自己的變化,賈璉伸手刮瞭黛玉的瓊鼻一下,惡狠狠的道:“好個慣會拈酸吃醋的小丫頭,等你進瞭門,看我怎麼拾掇你。”
“......“
黛玉舉手要打,賈璉閃身站瞭起來,呵呵一笑間躲瞭出去。
黛玉舉著小拳拳原地站著。
看著隨著賈璉的消失而擺動不止的門簾,忽然噗嗤一聲兒,笑瞭出來。
當賈璉來到蘅蕪苑的時候,寶釵主仆早就收拾妥當瞭。
其實也沒什麼收拾的,不過是撿瞭些隨身之物帶走。
畢竟用不瞭多久,她還會再回來。
甚至明晚就要再回來一趟。
賈母往年除夕夜,都要請薛姨媽過來飲宴的,今年想必也不例外。
寶釵看到賈璉過來,連忙道:“不是說瞭你要是忙就不用過來瞭,我母親派人來接我瞭。
賈璉笑道:“再忙不忙這一會兒。”
似賈府這樣的世傢大族,除夕是一年中最重大的節日。
不論是進宮領宴,還是祭祖,亦或是當夜的傢宴,都是十分隆重且重要的。
所以,一應準備工作,都要在前一天提前準備完畢。
寶釵就是想著除夕當日賈璉或許抽不開身,因此才決定今日搬回去的好。
“寶姐姐,你真的要搬回去啊,就留在這邊,和我們一起過年不好嘛?”
湘雲看著整裝待發的寶釵主仆幾人,十分的不舍。
幸好賈母將寶琴給留下來瞭,不然她就要考慮換個地方過年瞭。
賈璉看湘雲那依戀的模樣,沒好氣的道:“好瞭,你寶姐姐隻是回傢陪陪母親而已,又不是不回來瞭。
你放心吧,等過完年,我就又把她給你接回來瞭。”
湘雲一聽,哼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等開瞭年,寶姐姐就要嫁給你瞭。
到時候她就成瞭我們的嫂嫂瞭,才不會再陪我們玩。”
湘雲一句話,就讓寶釵雪白的肌膚生霞,連忙道:“好瞭,後門上來人說,馬車已經到瞭,我們走吧。”
賈璉點點頭,強行拿過寶釵有些躲避的手,牽著她走出蘅蕪苑。
這一幕,自然是令身後送行的湘雲和丫鬟們,竊笑不止。
直到上瞭馬車,寶釵臉上的紅暈才消散一些。
她有些好奇的打量這架沒有見過的馬車。
薛姨媽雖然也派瞭馬車過來,但是很顯然被舍棄,轉而坐瞭賈璉安排過來的。
方才寶釵在外面就見這輛馬車比較寬大,此時坐到裡面,才發現比她想象中還要寬敞不少。
而且這裝飾的風格……………
雖然整體顯得有些素凈,卻也遮掩不瞭上品材質帶來的內斂和奢華。
賈璉笑問:“怎麼樣,喜歡嗎?”
寶釵點點頭,十分自然的詢問:“這架馬車以前沒有見過,是新制的嗎?”
賈璉一笑,解釋道:“新制的倒算不上,因為它問世已經有一段時間瞭,隻是一直停放著天津衛,前兒才讓人送回來。
這架馬車雖然比不上之前我和你鳳姐姐坐的那輛,但是也不算差瞭。
你瞅著要是喜歡的話,以後它就是你出門的專程座駕。”
因為天津衛大興土木,賈璉便順道讓人造瞭兩架馬車,目的就是作為將來寶釵和黛玉的專門座駕。
之前那輛豪華的過分的馬車,自然就歸鳳姐兒瞭。
至於他本人,用不著什麼專程座駕,即便用得著他也不會配置。
老婆們的,不都是他的?
寶鋼還待推辭,但是聽說她和黛玉各自都有一輛之時,倒也就不再多言。
馬上就要正式進門瞭。
她不是兩耳不聞世俗事,一心隻要美美噠的黛玉。
她很清楚,一旦進瞭國公府的大門,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一些東西是肯定要自己爭取和維護的。
不然的話,就隻能當個提線木偶,或者是受盡委屈。
從賈璉的一些細節來看,他顯然也是知道內宅的一些門道的。
他也在盡自己所能,給她和黛玉做周全的準備。
不論是給她準備專程的馬車,還是之前給她金釧玉釧使喚,這些舉措,無疑都是在提前為她根植班底。
對於賈璉所為,她很欽佩,也很感激。
於是,當賈璉吩咐啟程之後,再次將大手伸過來之時,她就十分溫順的依偎在賈璉懷裡瞭。
賈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送寶釵一架馬車,她就突然變得柔情似水。
畢竟他做這些,隻是覺得要想內宅安寧,就得讓他的女人們利益分割開點一些,別因為一些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見氣。
他安排寶釵和黛玉進門之後還住各自的軒館,就是基於這個考量。
不過管他呢,美人既然傾心肯定是件好事。
若非距離薛傢的行程實在太短,他說不定就要趁此機會,讓寶釵提前履行承諾瞭。
薛姨媽當然知道賈璉今日要送女兒回門待嫁之事。
反正薛傢客居在京,也不像賈傢那般有繁重的禮儀要籌備。
即便有些迎來送往,她也都交給侄兒薛蝌負責瞭。
因此她自己,特意準備瞭一頓豐富的晚膳,準備犒勞賈璉。
她知道,賈璉也很喜歡吃她的飯菜。
見面寒暄自不必贅言。
讓薛蝌將賈璉帶來的禮物拿下去之後,她領著賈璉和寶釵二人進自己的正屋裡說話。
期間,薛姨媽主動問及親事的安排。
賈璉笑道:“原本正打算特意找個日子上門,與姨媽商議這件事的。
既然姨媽問起,我就簡單說下我的安排。
雖然我正月裡就出孝期瞭,但是尚且還有國孝未完。
因此婚期我覺得定在二月裡就好,剛好可以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
薛姨媽一聽,頓時笑道:“你考慮的很是,這件事確實不能著急。
不知道具體的日子,你可請人看過瞭。”
賈璉看瞭一眼旁邊低著頭,紅著臉不好意思插話的寶釵,笑道:
“也請人看過瞭。
二月中旬的十一十二日期辰都不錯,但是考慮到十二日是林妹妹的生日。
為瞭不委屈寶釵,所以暫定為林妹妹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二月十一。”
賈璉這話一說,別說薛姨媽,就連旁邊的寶釵都感激的看瞭賈璉一眼。
雖然她不在乎迎親那日是不是黛玉的生日,但是賈璉能夠這般為她著想,還是令她感動,覺得賈璉果然沒騙她,將她放在和黛玉同等的位置。
薛姨媽笑盈盈的點點頭,說日子很好很合適,又問其他方面的安排。
其他方面的安排,賈璉也隻有個雛形。
反正他的宗旨隻有一個,那就是場面要大,賓客要多,為此他根本不在乎花費。
反正他是真的不缺錢。
先不說這些年,光是皇帝明裡暗裡賞賜給他的財富,就是值個大幾十萬兩。
不過這部分錢財,除瞭從江南回來,寧康帝私下犒賞他的十萬兩銀票之外,其他大分部都交給鳳姐兒保管瞭。
此番花費,他也不打算從鳳姐兒那裡過手。
讓自己出錢給夫君納二房三房,而且還不是小數目,再是賢惠的女人,內心肯定都不會舒服。
更別說,鳳姐兒本質也不是個多賢惠的女人。
另外自然就是商行和他為官多年的收入瞭。
商行不用說,除瞭前期投入不少銀子之外,如今這兩年上瞭正軌,已經有瞭不錯的盈利能力。
而且商行雖然掛著賈氏的名頭,但是運行是完全獨立在傢族之外。
所以一切盈虧,都是他自負。
第三就是為官的收入瞭。
這個就不便細論瞭。
隻一點,那年奉旨下江南清查鹽務,因為涉及的金額太過巨大,鹽商們太過富裕和“大方”,導致他隻是略微出手,就已經吃的盆滿缽滿。
那筆巨額贓款,時至今日,除卻鳳姐兒那兒的十箱黃金,尚且還有部分結餘置身在林傢別院,混跡在林傢的遺產之中。
排除這些他個人創造的財富,當然還有黛玉全權繼承的林傢遺產瞭。
那也是小一百萬兩!
而黛玉的嘛,自然也是他的。
若是這麼一算,這天底下,隻怕還真就沒有幾個人比他更富裕的瞭。
賈璉雖然沒有說出太具體的安排,但是僅從賈璉那財大氣粗的口吻,薛姨媽就能想象得到,迎親當日的場面會有多大,造成的轟動會有多大。
她心裡也不禁激動起來。
這件事其實她在心裡也盤算過很久瞭,她深知以賈璉現在的權勢地位,隻要願意,不論多大排場都能搞得出來。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到迎親當日見見場面瞭。
心裡為自己當初的英明決斷而自喜。
能夠轟轟烈烈的嫁給當世大英雄,堂堂國公,不比摳摳搜搜的去那小門小戶當個所謂的正室強?
激動之餘,薛姨媽又不由生出替女兒提升名位的心思。
她笑道:“雖然我不反對寶丫頭和林丫頭同一天出嫁,畢竟她們都是在同一個園子裡長大的姐妹,彼此知根知底的。
但是,凡事都要有個次序。
不知道,寶丫頭和林丫頭進門之後,彼此該怎麼稱呼,旁人又要怎麼稱呼她們?
總得有個大小或者先後之分吧?”
薛姨媽這話一說,賈璉的面色以可見的速度冷淡下來。
寶釵見狀知道不好,連忙給薛姨媽使眼色,叫她不要多嘴。
這樁敏感的問題,連她尚且不敢開口詢問。
她忖度著,賈璉必然自有計較。
這個時候,就該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隻有讓賈璉真心喜歡,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如今薛姨媽這一說,不但打亂瞭她的謀算,甚至可能引起賈璉的反感,適得其反。
可惜,薛姨媽似乎沒有看見她的眼色,仍舊是笑瞇瞇的看著賈璉,等著他的答復。
賈璉道:“哦,那不知道姨媽的意思是。”
薛姨媽道:“我聽說,林丫頭那孩子十分懂事的,她至今都還叫著寶丫頭‘姐姐’。
既如此,我想著寶丫頭不論怎麼說也比林丫頭大兩三歲。
這長幼有序,自然該是寶丫頭排在前頭才對。”
“媽,你別說瞭。”
寶釵有些坐不住瞭,站起來想要制止薛姨媽。
她真的擔心薛姨媽又幹蠢事,把自己好好的局面給破壞瞭。
畢竟旁人不清楚,她還不清楚嗎?
論出身,人傢黛玉是二品大員之女。
論地位,黛玉有四品鄉君的爵位。
即便是論先後,那也是黛玉定親在先。
有著這些條件在,若是不細論就罷瞭,憑著賈璉對她的喜歡,她覺得賈璉定然不會委屈她。
但若是說開瞭,或者說惹惱瞭賈璉,說不定真就得按照禮法來。
到時候她豈不吃虧?
她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麼母親大多數時候看起來都好好的,一到關鍵時刻,就容易犯傻。
賈璉擺瞭擺手,示意寶釵稍安勿躁。
而後他看向薛姨媽,語氣再無之前的溫柔,顯得有些冷淡:“姨媽真是這麼覺得的?”
薛姨媽面對賈璉的目光心裡其實還有些發懷的,但是她還是故作無畏的笑道:
“我作為寶釵的母親,自然是一心為瞭自己的女兒著想。
當然,最終如何決定,自然還是看璉兒你自己的安排。
姨媽隻是做個建議。
“建議嗎......”
賈璉喃喃一語,不再開口,就這麼坐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寶釵就要開口圓場,薛姨媽卻搶先道:“寶丫頭,我已經讓丫頭們給你準備好瞭洗澡水,你先下去洗個澡,等晚點陪你二哥哥吃過晚飯,再讓他回去。”
寶釵一愣,迎著薛姨媽那飽含深意的目光,臉頰止不住的羞紅。
這個時候支開她她能理解,畢竟她也看出來瞭,賈璉明顯是有話要說的,隻是或許是照顧她的面子,沒有說出來罷瞭。
這個時候她離開,讓母親和賈璉單獨商議,或許很多事情才能說的開。
但是為什麼偏偏要找這麼個理由。
好好的讓她去洗澡,還說等會陪賈璉吃過晚飯再讓他回去......
還能說的再明顯一點嗎?
雖然她猜測,賈璉肯定有這方面的打算。
畢竟她此番回來,到迎親之前,輕易肯定就不會再和賈璉見面瞭。
腦海中計較再三,最終她也隻能一點頭,道瞭一聲“是”,然後分別給薛姨媽和賈璉二人欠身一禮,離開瞭房間。
話題說到這裡瞭,她避開或許是對的。
希望母親不要真的犯蠢得罪賈璉,也希望二哥哥能夠看在二人的情意上,能夠心平氣和的和母親商議。
希望這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能夠商議出個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