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本能地吞咽著,清水滋潤瞭他幾乎快要冒煙的喉嚨,讓他發出舒服的嘆息,渾濁的眼睛也似乎明瞭一點點。
喂瞭幾口水後,白啟雲又掰下一小塊相對柔軟的粗糧餅,蘸瞭點水,遞到老人嘴邊。
老人顫抖著張開嘴,緩慢地咀嚼起來。
之後他又取出一點撕碎的肉幹,同樣耐心地喂給老人。
劉二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眼中充滿瞭感激。他知道,若不是這兩位恩人恰好路過救下自己,又慷慨地拿出寶貴的食水,老村長恐怕真的撐不瞭多久瞭。
幾口食物和清水下肚,雖然不多,但仿佛給油盡燈枯的身體註入瞭一絲微弱的活力。
老村長的呼吸似乎順暢瞭一些,眼神也更多瞭幾分神采,他再次看向劉二,聲音雖然依舊微弱,卻清晰瞭不少。
“二娃子...真是你...好,好...回來就好………………”
劉二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
“村長,村裡...村裡到底怎麼瞭?其他人呢?怎麼隻剩下您一個瞭?”
“其他人...咳咳,都跑掉瞭。”
聽到老村長顫巍巍地說出“都跑掉瞭”這幾個字,劉二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猛地一松,長長地舒瞭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都....
他最恐懼的,不敢去想象的那個最壞的結果,幸虧沒有發生。
隻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跑瞭就好...跑瞭就好……”
劉二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眼前風燭殘年的老村長。
“隻要人沒事,總能再回來的...”
念及此處,他連忙追問道。
“村長,那大傢夥都跑去哪兒瞭?您知道嗎?還有,您怎麼沒跟著一起走啊?”
老村長艱難地喘瞭幾口氣,在白啟雲的攙扶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斷斷續續地說道。
“慌啊...那時候太慌瞭...蛇從四面八方湧進來,見人就咬...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都嚇破瞭膽,哪還顧得上商量...有的往東邊山裡跑瞭,有的可能往北邊...逃難去瞭...”
他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無奈。
“我這把老骨頭...不中用瞭...跟著他們,也是拖累...還不如就留在這裡,守著村子...好歹...死瞭也能埋在祖輩的地方...”
老人的話語中充滿瞭悲涼與認命,卻也有著一種固執的堅守。
劉二聽得眼圈發紅,緊緊握住村長幹瘦的手。
“村長您別這麼說!現在不是有我和兩位恩來瞭嗎!我們帶您走!”
他轉頭看向白啟雲,眼中帶著懇求。
雖然村民們離散的方向不一,暫時無法匯聚,但至少眼前的老村長,他不能不管。
白啟雲點瞭點頭。救一人是救,送佛送到西。既然管瞭這閑事,自然不會將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獨自留下。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有事要問面前這個老人。
“村長先生,你知道蛇群暴動的原因嗎?”
聽到白啟雲的詢問,老村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仿佛回憶起瞭什麼極其可怕的景象。
他幹枯的手下意識地抓緊瞭破舊的衣角,聲音顫抖得更厲害瞭。
“是...是蛇神...一定是蛇神發怒瞭...”
“蛇神?”白啟雲眸光一凝,立刻追問道,“老人傢,您說的蛇神是什麼?您見過?”
老村長艱難地點瞭點頭,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見....見過一次...大概...大概就是蛇群開始發瘋前不多久……”
他陷入回憶,臉上滿是後怕。
“那天...我為瞭找一味罕見的草藥,壯著膽子進瞭林子最深處的老蛇溝...那地方,我們平日的獵手都不敢輕易進去...”
仿佛回想起瞭那恐怖的場景,老人有些顫抖。
“就在那溝底....我...我看到瞭一條蛇!”
村長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瞭難以置信的驚駭。
“太大瞭...真的太大瞭!活瞭一輩子,從沒見過那麼大的蛇!它盤在那裡,就像...就像一座小山丘!眼睛...眼睛是金色的,像是會說話一樣!”
說到這裡,老村長壓低瞭聲音,仿佛怕被什麼聽見。
“溝裡所有的蛇,全都圍著它,安安靜靜的,就像...就像在朝拜它一樣!我當時嚇得魂都沒瞭,連滾帶爬地跑瞭回來,沒敢跟任何人說...”
他喘瞭幾口氣,臉上露出悔恨和絕望。
“現在想來...定是我們村子世代捕蛇,殺生太多...觸怒瞭蛇神!所以它才驅使萬蛇來報復我們!一定是這樣的!”
將災難歸咎於觸怒神明,這是這個時代人們最直接也最無奈的解釋。
白啟雲聽完,心中卻是另一番思量。
巨大的、有靈性的、能驅使群蛇的蛇?絕非尋常野獸,是某種強大的魔物?還是...一位形態特異的魔神?
而說道蛇形的魔神,白啟雲的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奧羅巴斯。
在他的認知裡,後世的海?島民所信奉的大蛇奧羅巴斯,其形象便與蛇密切相關。
會是它嗎?可魔神不應該憐愛世人才對嗎。
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白啟雲自行否定瞭大半。
時代不同,境遇不同,魔神的態度與行為也可能截然不同。
後世的奧羅巴斯之所以與海?島民親近,有其特殊的歷史淵源和選擇。
而在這個魔神戰爭剛剛拉開序幕、各方魔神尚未明確陣營與子民的混沌初期,一位擁有蛇形、力量強大的魔神,其行為模式根本無法用後世的印象去揣度。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一個殘酷的現實:魔神固然大多“憐愛世人”,但這個“世人”往往是一個宏大的、族群性的概念,而非具體的個人。
就像漩渦之魔神?賽爾,它掀起滔天巨浪,淹沒傢園、吞噬生命時,或許並非出於純粹的惡意,可能隻是為瞭擴張領地,爭奪權柄,或者僅僅是其力量的自然宣泄。
在它的認知裡,這或許與人類清理傢園附近的蟻巢並無本質區別,它並不會去在意那些被洪水吞噬的“具體”的人類個體及其傢庭的悲歡離合。
對於這位盤踞在老蛇溝、驅使萬蛇攻擊人類村落的“蛇神”而言,蛇村的村民或許隻是無意中冒犯瞭其威嚴的螻蟻。
一位尚未明確立場,力量強大且表現出明顯攻擊性與領地意識的蛇形魔神....
白啟雲的心情愈發沉重。
這絕非蛇村一地的災難,如果處理不當,或者這位“蛇神”繼續擴張其影響力,很可能演變成波及更廣區域的巨大威脅。
它甚至可能與跋、乃至其他魔神產生聯動或沖突,讓本就混亂的局勢更加復雜。
他看瞭一眼驚恐萬狀的老村長和憂心忡忡的劉二,暫時壓下瞭立刻去探查“老蛇溝”的念頭。當務之急,是先安頓好眼前的幸存者,然後盡快將糧食送至林氏部族,完成與赫烏莉亞的初步接觸。
之後,他必須將“蛇神”的消息盡快帶回給族內,並提醒可能受到影響的魏氏部族早做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