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找上自己的原因,不難猜測,司南府的耳目之聰不可小覷,應該是自己和庾慶那廝密會的消息被這邊知道瞭。
會不會是知道瞭自己的真實身份?他認為不太可能,他跟庾慶從小一起長大,深知庾慶為人,不會不考慮他身處的環境隨意張揚,否則就不會有那場密會。
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卻不敢在地母親傳弟子面前擺譜,稍猶豫瞭一下便走入瞭院內,穿庭拾階而上,房門前對文若未拱瞭拱手行禮,“下官見過文姑娘。”
文若未嗯瞭聲而已,架子挺大的樣子,把人放瞭進來後,立馬咣當把門一關。
徐文賓回頭看瞭眼她,又掃瞭眼空蕩蕩的屋內,多少有點意外,發現這女人挺大膽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不怕壞瞭名聲?
然鼻翼間輕嗅到一股不屬於文若未的女兒香後,他目光又挑向瞭靜悄悄的裡間,若有所思狀。
文若未背個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或圍著他繞圈圈,不時上下打量。
還是頭回被一個女人這樣打量,徐文賓有些不自在道:“文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文若未晃到他眼前面對面,橫眉冷眼道:“聽說你不久前跟那個探花郎有密會?”
徐文賓心中一笑,果然是這樣,心中將利弊稍作梳理後,暗中有瞭決定,方頷首道:“是,前幾日在夕月坊的小鮮樓碰過面。”
文若未立馬追問,“談瞭些什麼?”
徐文賓不怯不卑地盯著她雙眸凝望瞭一陣,徐徐道:“談瞭點有關你姐姐的事。”
這答案實在是太出乎人意料瞭,文若未瞬間瞪大瞭雙眼,先是兩眼放光,繼而“咦”瞭聲,滿臉的不屑道:“你誰呀,他能跟你談這個?”
徐文賓則盯向瞭靜悄悄的裡間,喚瞭聲,“鐘姑娘在嗎?”
文若未一怔,又意外瞭一把,眼前這人屢屢有出人意料之舉,裡間有輕微腳步聲響起,她回頭看去,隻見姐姐已經揭開簾子柔柔靜靜而出。
貌美如花,一襲白衣如雪的鐘若辰到瞭二人跟前,對徐文賓微微點頭致意,“徐大人。”
徐文賓還是頭次近距離跟這個女人見面,之前京城的一些活動中也見過面,隻不過隔的遠,看得並不清楚,此時方知確實是名不虛傳,確實是一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心中不禁微微一嘆,拱手行禮,“下官見過鐘姑娘。”
鐘若辰也不願跟他繞彎子,直接問道:“探花郎跟你說起瞭我?”
徐文賓則答非所問,“說來,我們已有二十多年未見瞭。”
此話出,姐妹二人皆意外,鐘若辰略皺眉,“二十多年?”
徐文賓:“其實我也不記得瞭,是聽我父親說的,說你我初次相見的時候,我爬上過一棵梨樹,摘瞭隻梨給你吃。”
鐘若辰眸光中透著疑惑,這摘梨吃的劇情,聽傢裡說過,但摘梨的男孩另有其人,她本人也沒瞭印象,不由再次打量瞭一下對方,“徐大人與我傢是舊識?”
徐文賓語出驚人,“傢父阿節璋!”
姐妹二人同時驚呆瞭,文若未忽失聲道:“你是阿士衡的哥哥?”
徐文賓糾正道:“我赴京投奔玄國公之前,本名叫阿士衡。”
“……”安靜,堂內死一般寂靜。
又是文若未尖叫,“不可能!探花郎是一步步考出來的,那麼多人見證,怎麼可能有假!”
徐文賓抬瞭隻胳膊,“我進京的時候,這隻胳膊是斷的,隻因進京趕考的途中出瞭意外,被妖怪襲擊,房梁墜落,砸斷瞭胳膊,無法提筆…錯過考期是次要的,若因殘導致無法再進朝堂,我不甘心,庾慶本是我發小,欲一路護送我進京……”
一段替考的故事在他口中娓娓道來,能講的都講瞭出來,聽的姐妹二人目瞪口呆,鐘若辰的胸脯更是急促起伏。
能講的都大致講瞭下後,徐文賓又舉證道:“我的身份,玄國公是清楚的,這也是我進京後能被他收容在身邊的原因。這件事知道瞭真相便不難查證。”
文若未直搖頭,“這不可能,隨便替考一下,混著走個過場而已,怎麼會考出個第一來?”
已是面若寒霜的鐘若辰則死死盯著徐文賓問道:“探花郎的成績,是他自己考出來的嗎?”
徐文賓想問一句,這還重要嗎?
在他看來是不重要的,所以有些真相也不宜透漏,隻能頷首道:“進瞭考場,那麼多人盯著,換不瞭人,隻能是他自己執筆,他也沒想到自己能考上。”
文若未好著急的樣子,“姐,若是真的,那就不是阿士衡悔婚,那婚約豈不是依然有效?那這人是我…”盯著徐文賓,“姐夫”兩個字沒能說出口。
鐘若辰則冷冰冰道:“徐大人,你今番說出這個,是想做回阿士衡嗎?”
徐文賓欠身道:“此事是我有錯在先,不敢再誤姑娘,是做徐文賓,還是做阿士衡,全憑姑娘決斷,在下悉聽遵命。”
隻要眼前這個女人願意,做回阿士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倒是願意再娶這個女人,姿色不論,要不是庾慶那廝瞎搞考出個探花來砸場子,兩人本就姻緣已定,何況對他要做的事業來說,有此女相助也定能如虎添翼。
鐘若辰卻沒給他再續前緣的機會,冷冷道:“路是徐大人自己選的,與我沒有半分幹系,我不希望再聽到什麼風言風語!”
徐文賓面上略帶澀意,對方的意思他懂瞭,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隻能是徐文賓瞭,當即拱手道:“二位姑娘若是沒其他吩咐,下官告辭瞭。”
鐘若辰卻又追問瞭一句,“探花郎在小鮮樓說瞭我什麼?”
徐文賓嘆道:“就是讓我對姑娘說出真相,他說不想再被姑娘誤會下去。”
鐘若辰靜默無聲瞭。
徐文賓等瞭一陣,不見再有什麼示意,又拱瞭拱手,就此告退而去,走下臺階後也舒出瞭一口氣。
今天敢對鐘若辰直接坦白這些,也是因為他對鐘若辰的秉性一直有關註,知道此女不會怒而怎樣。
良久後的堂內,文若未打破平靜道:“姐,怎麼辦?”
鐘若辰一臉的悵然若失,什麼都沒聽見般。
“敢騙我們,我去桃花居找他!”
文若未扔下話就跑瞭,跑出院門後,臉上那神采飛揚的欣喜勁無法掩飾……
荒涼戈壁,幽角埠外的曠野,晨風清涼,小師叔和高老二站在一起,大多時候都是前者說,後者聽。
跑到這裡說話,是怕在幽角埠內又被判官竊聽。
也沒別的,就是大傢都去仙界不合適,畢竟不知那邊兇險情況如何,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也因此把玲瓏觀一些隻有內門弟子才知道的隱秘告知瞭高老二。
將一些事情交代完後,小師叔將一個匣子遞給瞭答應留守的高老二,“相關的東西都在這裡面,從今天開始,玲瓏觀就交給你瞭,我們若回不來,勞煩你想辦法把玲瓏觀傳承下去。”
抱著匣子的高老二紅著眼眶點瞭點頭,抹瞭把淚光後,也提瞭要求,“小師叔,我擔心因手頭上緊張誤事,反正你們的錢財今後也用不上瞭,你看…”
小師叔翻瞭個白眼,負手轉身,看著遠方道:“走的人不少,會把大傢身上的錢財歸攏歸攏留給你的。我們先去仙界看看情況,有條件瞭,會想辦法把你也給接過去的,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昆靈山,晚霞渲染瞭半邊天空,光鮮絕美。
長長的順山石階上,一個穿著昆靈山門派服飾的粉嘟嘟小男孩,邁著小短腿奮力往上爬,偶爾連手也用上,累的氣喘籲籲臉蛋紅撲撲的,不時口齒不清地喊著,“希父,等等我,希父,等我……”
相繼走到山頂的秦傅君和向蘭萱一起轉身,看著山腰費力攀爬的小男孩,或莞爾,或會心一笑。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秦傅君忽問瞭句。
向蘭萱微微搖頭,“天下第一才子又如何,文武雙絕又如何,因他得瞭不少好處又怎樣?我也有我的驕傲,他若看不到我的好,我也沒必要拿孩子來捆綁。”
“唉。”秦傅君微微搖頭一嘆,“但願你們此行順利。”
向蘭萱:“實在是不知那邊情況如何,他還這麼小,不能帶他去冒險,有機會我會來接你們,若我們回不來,孩子以後就拜托給你瞭。”
秦傅君頷首:“你放心吧,我既然做瞭他師父,會照顧好他的。”
言談間,手腳並用的小男孩終於爬瞭上,一臉汗,對著秦傅君彎腰扶腿喘息,“希父,好累,太快瞭,我追不上,我長大瞭就能追上瞭。”
向蘭萱下意識蹲到瞭他跟前,一塊手帕細心地給他擦拭汗水。
臉蛋紅撲撲的小傢夥盡管還在大喘氣,依然有模有樣地拱手抱拳,彎瞭小短腰行禮,“多謝向姨。”
因為師父教瞭他,要做個有禮的小孩。
見他這麼可愛,又這麼懂事,向蘭萱情不自禁地將其擁入瞭懷裡,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滿是不舍的呢喃,“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山外青山,流螢點綴,月輝茫茫下有村落燈火。
路邊茅店社林旁的戲臺上,正在吹拉彈唱,上演著一出出戲曲,村民們看的入神。
“哎呀呀,胳膊斷瞭,如何進京去趕考……”
臺上趕考的書生,扶著斷臂,對一旁劍斬蛇妖的同伴訴苦,村民們唏噓者不少,本村出瞭個大文人,導致文風興盛,所以都知道殘疾瞭意味著什麼。
戲臺下最好的首位上,坐著容貌端莊頗有威儀已是婦人打扮的聞馨,貼身丫鬟小紅雖早已嫁人,但還是陪在她身邊。
小紅不時揮舞手帕,幫聞馨驅趕飛蟲之類的。
她是不太願意來這種鄉下地方的,但是沒辦法,這裡是老爺宇文淵的老傢,老傢修譜是大事,聞馨也就降貴紆尊陪著來瞭。
有些男人的事,女人不好摻和,閑得無聊,加之不時有人在聞馨耳邊吹噓說今晚的戲好看,於是便來一觀。
臺上演著小修士為身殘同伴替考的事,臺下有識字的招呼瞭戲班的班主過來,指著戲牌道:“老班主,看你傢的戲不知道多少回瞭,這出‘探花郎’的戲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班主點頭哈腰道:“新排的,您放心,原先的戲場不少,這一出當加場。”
既然是免費加的,大傢也就沒瞭意見。
聞馨似乎什麼都沒聽到,端坐在那靜靜看著,隨著臺上劇情的進展,小修士誤中探花郎的戲碼一出,村民們亂哄哄的叫好聲一片,感覺太有趣瞭那種,而目中略噙淚光的聞馨卻緩緩閉上瞭雙目。
“夫人,老爺來瞭。”小紅在她耳邊輕喚瞭聲。
聞馨睜眼看去,隻見出村的路上打瞭幾盞聞府的燈籠,很好辨認,於是她起身不看瞭,對左右的村民微微點頭有禮後款款而去。
在護衛的陪同下脫離瞭喧囂,聞馨在村口與蓄瞭三縷長須的丈夫宇文淵會面在一起。
宇文淵看瞭眼席臺那邊的熱鬧,笑問:“這麼熱鬧,什麼戲,好看嗎?”
“一般。”聞馨應付瞭一句後,笑問道:“完事瞭?”
宇文淵溫情地握住瞭她的柔荑,“這種事長輩說的算,差不多就這樣瞭,走吧,這裡你住不慣,回城吧。”
“嗯。”聞馨應瞭聲。
當即車馬準備,一隻怕嚇到村民的寵物也放瞭出來,有人高,像獅子,是一隻渾身紫毛的紫雲犼,威武雄壯,牙尖爪利,氣勢懾人,馬匹戰戰兢兢。
“嗚…”平常聽話的紫雲犼,今天不知怎麼瞭,不時四顧嗅探,最後看中瞭一個方向,搖頭擺尾,極為熱情,兩眼放光的感覺。
小紅咦瞭聲,看向那方山林中,她算是瞭解這隻紫雲犼的,這是看到熟人的反應。
聞馨似乎預判瞭什麼,及時出聲道:“拉住它!”
剛要邁腿跑的紫雲犼立刻被看管的修士給拉住瞭鏈子,但依然朝著那個方向嗚嗚。
聞馨掃瞭眼四周月色下的山林,她知道山林中來瞭誰,盡管眼中有濕潤,可她還是主動攜瞭丈夫的臂彎,堅定與之同行,她在以實際行動告訴暗處的人,錯過瞭就是錯過瞭,有些事隻能放在心裡,她做出瞭選擇就不會後悔。
同行的宇文淵打趣道:“這紫龍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吃瞭孽靈丹就能通靈化形嗎?怎麼至今一點反應都沒有。”
聞馨柔聲回道:“比較笨吧。”
“哈哈。”宇文淵大笑。
山林中,站在半山腰樹後的庾慶靜靜看著那隊離去的車馬,臉上的悵然若失很明顯。
坐在山坡上雙手托著下巴的蟲兒已換上瞭女裝,很漂亮,但卻略噘瞭個嘴,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原本以為公子喜歡的是鐵娘子那種,今天才發現錯瞭。
她已經知道瞭與自己身世有關的當年恩怨,但她還是決定跟著師兄們一起離開,阿瑯大姑也決意帶著族人一起離開,至於那個父親,她覺得還是像從前一樣就好,她不想做什麼郡主。
坐在橫生樹幹上的小師叔閉目傾聽狀,踢動著雙腳,睜眼後跳瞭下來,照庾慶屁股踢瞭一腳,“幼稚,走啦。”
一旁的南竹瞅著老十五的樣子直搖頭,有些事情當年他也是親歷人,那個向天大喊發誓要成為有錢人的老十五並沒有成功,一身的修為也混沒瞭,不過還是要繼續向前走下去的。
牧傲鐵過去攬瞭庾慶的肩膀帶走,“走吧,判官還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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