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因著身子虧虛,虞惠章愈發註重養生,也研習著如何點茶。
像她這般難得侍寢的,需得把握機會,有三兩新鮮才藝給皇上留下印象,不然下回就更是遙遙無期。
皇後賞瞭三罐碣灘茶葉,據說是產自荊州武陵郡沅陵縣的貢茶,色澤烏潤,湯色紅亮,香氣芬芳鮮爽,飲後回甘,嫩香持久。
她先將茶葉過水,取少許茶葉用沸水沖泡,再用茶筅輕輕攪拌,直至茶水泛白,沫餑泛起,懸浮於湯面。
潔白的沫餑細如瑞雪,堆積如山巒,懸結成花。
她將茶盞端起,輕抿一口,香味在口中散開,回甘生津。
茶香清冽悠長,一啜一飲,皆是享受。
暑熱天喝杯熱茶,身上微微冒汗,倒是舒服許多。
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烈日炎炎,心裡想著,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皇上。
嘆瞭口氣,將茶盞放下,起身走到書架旁,隨手拿起一本詩詞集翻閱起來。
悶頭讀書總比胡思亂想好,她一向如此安慰自己。
夏日天長,酷暑難耐,宮中眾人皆窩在屋裡避暑,虞惠章也懶得動,隻窩在榻上讀詩。
宮裡禦園的飲綠軒有片建於假山之上的密林,地勢高,又多涼蔭,隻是離她這瀟湘閣太遠,難得去一次。
她讀過詩詞,抬眼望向窗外,陽光刺眼,蟬鳴陣陣,愈發心煩意亂,想瞭想,還是決定去那處涼快涼快。
這飲綠軒建於山間,又引瞭一處活水,涼意自是比別處足些,隻是偏僻鮮有人至。
虞惠章帶著卓歌一路走來,瞧著這地界越發幽靜,曲折之處頗多,彎彎繞繞的,若不是來過幾次,還真難尋到路。
走到假山頂端的密林間,耳邊隻有林間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靜謐安然。
她將紗羅傘放在一旁,脫瞭鞋子,赤腳踩在涼涼的石板上,頓時覺得暑熱消散不少。
尋瞭個石凳坐下,卓歌在一旁給她捶腿,林間涼風習習,比在殿中舒服多瞭。
宮女太監們知趣地離遠瞭些,隻留主仆二人在此處享受難得的清閑。
虞惠章閉著眼,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過瞭許久,才睜開眼睛,望著遠處連綿的宮殿,思緒飄遠。
突然,一聲悶哼和細微的聲響自不遠處傳來。
虞惠章嚇瞭一跳,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她們所在的涼亭旁邊就是一處高臺,繁茂的草木遮掩瞭大部分視線,隻能依稀看到一個衣角露在外頭。
虞惠章皺瞭皺眉,不知是何人在此,還弄出這般聲響。
高臺下的草木被撥開,露出一個身影,那人似是腳下一滑,從上面摔瞭下來,正好滾到她面前。
她被嚇得往後退瞭幾步,險些摔倒,卓歌連忙扶住她,隨後擋在她身前,警惕地看著眼前之人。
那女子摔得有些懵,掙紮著起身,抬頭看向她們,一雙鳳眸瀲灩,生的好生貌美,唇紅齒白,杏眼圓睜,似乎有些吃驚。
卓歌見是個女子,也松瞭口氣,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怎會在此處?”
女子似乎回過神來,她未著鞋襪,衣衫也有些凌亂,臉上沾瞭些泥土,頭發也散瞭。
“……奴婢失足,冒犯瞭主子。”
虞惠章看著眼前這個貌美的女子,心中疑惑更深,她並非無腦之人,這處高臺鮮有人至,怎會有人在此失足?
女子似乎也察覺到她目光中的探究,不免有些緊張,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整瞭整衣衫。
“奴婢、奴婢並非有意驚擾主子……”
虞惠章見這女子言辭閃爍,心中更是起疑,她在這宮裡多年,什麼人沒見過,眼前這女子,一看就有問題。
女子生的好模樣,眉眼彎彎,模樣和善,此時蹲坐在地上,雙手環膝,衣衫半解,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瞧著可憐見的。
卓歌見這女子如此,心中更是警惕,走到虞惠章身邊,壓低聲音。
“主子,這人古怪得很,怕不是個奸細。”
女子抬頭看向卓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低下頭去。
“奴婢、奴婢隻是禦花園的小宮女,並無惡意……”
禦花園的小宮女?
虞惠章瞇瞭瞇眼,目光掃過那女子露在外面的肌膚,註意到她身上有幾處明顯的紅痕,似是被掐出來的。
她心中有瞭幾分猜測,這女子多半是被人強迫瞭,才慌不擇路地逃到這裡。
卓歌顯然也發現瞭這一點,眉頭微皺,看向虞惠章,等著她的指示。
小宮女見她們不說話,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微微顫抖,聲音也帶著哭腔。
“主子……求您救救奴婢……”
虞惠章嘆瞭口氣,她雖不是什麼善人,但也看不得旁人受苦,這女子落在她手裡,若是不管,隻怕是要被那污糟事毀瞭。
而且這女子看著是個剛烈的,若是再遇到此等事,鬧出瞭人命,再查到與自己接觸過,她若膽小怕事,不聞不問,難免有損在宮中的聲望。
罷瞭,就當積陰德瞭。
虞惠章在心裡安慰自己,走上前,伸出手,將那女子扶瞭起來。
宮女似乎沒想到她會伸手扶自己,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放松下來,抬頭看著她,眼中滿是感激。
“多謝主子……”
卓歌有些不滿地看瞭那女子一眼,不喜歡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但自傢主子向來心軟,她也不好說什麼。
女子似乎也知道自己這樣貿然出現,有些唐突,連忙整理好衣衫,又跪下給虞惠章磕頭。
“奴婢賤名渺渺,多謝主子搭救之恩。”
渺渺?好怪的名字。
虞惠章在心裡嘀咕瞭一句,隨即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起來吧,這兒也沒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渺渺站起身來,低著頭不敢看她,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幾分哭腔。
“主子……奴婢該如何是好?”
這事兒可大可小,若是處理不當,恐怕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虞惠章沉吟片刻。
“你且別急,先說說是怎麼回事。”
渺渺咬瞭咬唇,像是鼓足瞭勇氣般抬起頭,眼中滿是決絕。
“奴婢……奴婢是遭人欺辱瞭,那人……那人還在高臺上……”